偏偏事也湊巧,有一天,趙禎正在翻閱《百葉圖》選擇冊立皇後的吉日,頗受他信任的勾當禦藥院閻士良走了進來。趙禎抬起頭,喜氣洋洋地問:“你怎麼不祝賀我?”閻士良說:“賀什麼事?”趙禎說:“賀我尋得皇後呀。”閻士良問:“誰家?”趙禎搖頭晃腦地說:“陳子城之女也。”不知是閻士良受了什麼人的指使,還是他自己尋思出來的,緊接著他反問趙禎:“陛下可知子城使是個什麼官嗎?”趙禎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說:“子城使?不知道呀。”閻士良說:“子城使是大臣家奴仆的一個官名,普通富民家用錢買來的奴隸也喚做子城使。陛下若納奴仆之女為後,豈不令公卿大臣恥笑?”趙禎大吃一驚,忙問:“真這樣嗎?”閻士良表情嚴肅地說:“臣不敢欺君!”趙禎還將信將疑,第二天上朝時又問呂夷簡,呂夷簡隻是連稱“陛下聖明,陛下聖明”。堂堂一個聖明皇帝居然要娶奴隸的女兒當皇後,這還了得!
此刻的趙禎如同兜頭澆了一瓢冷水,從頭頂涼到腳跟,他雖然好色,但總不至於不顧自己皇帝的尊嚴和體麵,情急之下,忘記仔細查究查究陳子城與子城使之間到底有沒有什麼必然聯係了,慌忙像打發瘟神一樣把陳家姑娘送出宮門。自此陳子城的如意算盤落空,他的女兒陳氏離第二任皇後的尊位隻差一步之遙,可最終還是與皇後位失之交臂了。
選來選去,新皇後還是從名門望族中被確立下來。曹氏,河北真定人,贈尚書令、冀王曹彬的孫女。
公元1034年九月,趙禎詔立曹氏為皇後,命宰相李迪為冊禮使,參知政事王隨為副使,宋綬撰冊文,並書冊寶。曹彬的父親早在五代後晉時就已是節度使了,曹彬則西征後蜀,南滅南唐,北平北漢,攻伐契丹,為大宋朝立下了汗馬功勞,官至檢校太師,同平章事,樞密使,一直深得太祖、太宗、真宗的倚重和尊崇。他的兒子們也都或為邊關名將,或為朝廷重臣,新皇後的生父曹玘就官任尚書虞部員外郎。整個曹家真可謂世代簪纓,一門顯宦。據說宋初的文臣武將中能維持好幾代榮耀,一直常盛不衰的,隻有曹氏一族而已,這與茶商陳子城相比,真不啻天淵之別。從這樣的人家選皇後是任何人都不會有異議的。於是,一切順理成章。十一月曹氏正式受冊,成了趙禎的第二任皇後。
曹氏早在郭皇後剛剛被廢的時候,就已受聘入宮了,到景祐元年九月趙禎詔令立她為後至少已過了半年多,這麼長的時間裏,為什麼趙禎和保慶楊太後對出身煊赫的她絲毫未予重視,而單單把擇後的目光粘在陳子城的女兒身上呢?唯一的解釋就是趙禎對曹氏並不怎麼感興趣。她雖然當上了皇後,但在趙禎的心目中實際仍沒有占到多少地位,此後發生的一些事就證明了這一點。
曹氏性情謙謹,主要得益於她出身的家庭環境。她的祖父曹彬就是個以謹厚寬恕著稱的人,雖位兼將相,卻從不居功自傲,作威作福,途中遇見士大夫都要主動避讓,即使對待下屬也非常客氣,從不肯直呼其名。每逢部下有事稟報,他總要穿戴整齊後才出來接見。這種美德通過嚴格的家庭教育很直接地傳給了他的子孫。擔任東上閭門使、榮州刺史的曹琮是曹氏的七叔,曹氏的父親曹玘死得早,她當皇後的所有妝奩和母家的禮儀都是由曹琮置辦主持的,曹氏正式冊為皇後剛過了幾天,曹琮就上了一道奏章,說:“陛下正以至公治天下,臣既已各位後族,就不應冒得恩澤,亂朝廷之法,族人中若有敢因緣請托者,請求依法論處。”並且自己很快離開朝廷就任環慶路都部署、知邠州去了。曹氏大伯父曹璘的兒子曹儀也主動辭去了軍職。這些做法頓時博得了眾人的好評讚歎,曹家之所以能在難以捉摸的極權統治下和變幻莫測的政治風雲中保持常盛不衰,其秘訣大概就是為人的謙謹。曹氏自幼長育於這種家庭氛圍之中,耳濡目染,很自然地會對這一祖傳的處世法寶心領神會,奉為圭桌。況且當皇後之後遇到的一件事更教育她必須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