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答道:“很簡單。用人的時候,必須要有所選擇,選用品行優良、能力出眾的官吏,政治必然會走上正軌。”這句話聽起來雖然簡單,但卻語意深長。
有一次,季康子向孔子問政。
孔子說:“選用正直的人,摒棄邪惡的人,百姓自然會服從。身居高位的人如果都是正直之士的話,那麼,黎民百姓受到感化,也就會變得正直了。”
季康子把竊盜案件日益增多這件事,拿來請教孔子。
孔子說:“想要遏製盜竊之風,最首要的途徑就是教導百姓無欲、戒貪。隻要自己不貪得無厭,即使你獎賞他去竊盜,他也不會幹的。”
季康子想用重刑來促進社會風氣的改變,孔子不客氣地說:“身居高位的人如果決心為善為正,做一個好榜樣,人民自然就能安居樂業,風氣淳樸,社會也自然就安定了。身居高位的人就像是風,百姓就像是草,風吹到草上,草肯定會順勢彎倒下去,你不能直接把草鏟除了。隻要身居高位的人好德樂善,老百姓還會做壞事嗎?”
孔子對魯哀公和季康子的很多問題都直言諍諫,毫不掩飾。他看到哀公不能選賢任能,不能遠離佞臣,所以勸他要慎重擇人。至於季康子,孔子早就知道他處事不公,自己又貪得無厭,不能為民表率,所以毫不客氣地當麵指責他的錯誤。
季康子每次去見孔子,聽到的雖然全是忠言,但到底十分地逆耳。季康子心裏很生氣,又不能發作。慢慢地,他除非萬不得已,很少去親近孔子。孔子已不再熱衷於仕途,也就淡然置之。
季康子生性極為貪婪,經常恣意剝削人民,廣積不義之財。但他又極其奢靡浪費,揮霍無度,所以常常入不敷出。他想以解決國家財政困難為借口,增加田賦,中飽私囊,可是這麼做勢必會引起百姓的不滿,也會給自己招來罵名。於是季康子想去請教孔子,當然是編一個增加賦稅的借口欺騙孔子。如果孔子認為應該增加田賦,那麼,他就不必背上什麼惡名,一切責任就都可以轉嫁到孔子的身上了。
季康子心裏這樣盤算,卻又不敢親自去見孔子,最後他想到讓冉有出麵。冉有是孔門弟子,與孔子有師生之誼,又是自己的家臣,總比別人放心一些,由他出麵去請孔子發表意見,最為妥善。於是,季康子編了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讓冉有據此去試探孔子的反應。
冉有把那些理由一說完,孔子便看出了季康子的用心。他想起自己初次擔任委吏時的種種,他深知老百姓一年到頭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辛勞,不遇荒年還好,萬一遇到荒年,真是苦不堪言。靠天吃飯的人民,已經夠值得同情了,怎麼能再增加他們的負擔?何況又不是國家真的需要這樣,而是為了填補私人的欲壑。所以,孔子壓根兒就不讚成。
冉有往返跑了三趟,孔子總是一語不發。這種無言的抗議,應該讓季康子死了這條心才對,但他仍舊再三再四地打發冉有去試探。
最後,孔子覺得不耐煩,他對冉有說:“你是我的弟子,你明知季康子這是假公濟私,怎麼還幫著他?”
冉有在老師麵前不敢說假話,隻好坦承說:“弟子在季氏手下做事,他命令我這麼做,我隻能從命。”
孔子說:“賦稅是為國家需要而征收的,豈是權臣公卿實現自己私欲的途徑。何況周公製定的稅則,何其公平,有什麼理由再增加呢?”
這件事之後,冉有和孔子的師生之誼受到了破壞,孔子曾痛心地說:“他沒有資格做我的弟子。”
有一次,季康子準備攻打顓臾,這是魯國一個很小的附庸國,位於今山東省費縣西北一帶。子路和冉有趕快跑來告訴孔子。
孔子責備說:“你們倆身為季康子的家臣,一定參與謀劃策動了吧?”
冉有趕緊否認說:“這完全是季康子的主意,我們兩人都不讚成。”
孔子說:“先王封顓臾為東蒙山的主祭者,一向是魯國的臣屬。如今魯國的邦域被三桓瓜分,季孫氏獨得兩份,叔孫氏和孟孫氏各取一份,隻剩下顓臾還算是公臣,竟還放不過它,季孫氏實在太過分了!你們兩人,深受季孫氏的器重,怎麼不盡全力勸諫呢?如果季康子不聽勸諫,你們倆就應當辭官不做。周任曾經說過,為官之前先權衡一下自己的能力,然後才就位;幹不了的話,就不幹。”
周任是周時的大夫,為人十分正直無私,嫉惡如仇,被後世很多為官從政者視為楷模。
孔子接著說:“這就好像替一個盲人引路,你眼看著他有危險,卻不去幫助他;眼看他將跌倒,卻不去扶持他。那麼,叫你來引路又有什麼用處呢?我覺得你們根本沒有盡到做臣子的責任。再打個比方,老虎逃出了籠子,珠寶箱裏的美玉碎了,難道說,看管的人就沒有一點責任嗎?”
冉有辯解說:“顓臾的城堡極為堅固,而且靠近季孫氏的費城,如果現在不把它攻下來,將來極有可能成為心腹大患。”
孔子乘機教訓他說:“一個國家不怕財富少,隻怕分配得不均勻;不怕人少,隻怕社會不安定。如果資源分配平均,就不會有貧困現象的出現;如果大家都能和睦相處,就不怕人民稀少。社會安定以後,政權才能穩固。假如遠方的人仍有不順服的話,就以文化道德來感召他們,他們自然會被吸收過來。你輔助季康子多年,卻不能使境內人民生活安定,也不能吸引遠人來歸。他妄動幹戈你卻不能勸諫。季孫氏的憂患不在顓臾,而是在內部啊!”
魯哀公十四年,齊君被弑的消息傳來魯國,又激發起孔子的正義感。
晏嬰死後,齊國逐漸由田氏掌權。齊景公死後,三傳至簡公。簡公即位後,分別任用田常和監止為相。監止很受簡公的寵信,田常十分嫉妒。公元前481年,即魯哀公十四年春天,監止在上朝途中偶然看見田氏族人殺人,於是將其拘捕,後來卻被田氏營救。監止深知自己已經得罪了田氏,懼怕報複,在簡公支持下,準備驅逐田氏。不想,監止的家仆竟將此事告訴了田常。5月,田常先發製人,率軍入宮,劫持簡公。監止率軍反攻,被田氏擊敗,監止出逃。田氏軍窮追不舍,情急下監止迷失方向,誤入田氏的封地豐丘,被田氏殺死。6月,齊簡公在倉皇逃往徐州的路上,被田常的追兵殺死。
簡公死後,田常立簡公的弟弟為君,即齊平公,自任宰相,繼續掌握齊國的實權。
孔子生平最痛恨的就是叛臣逆子,所以這件事引起他極大的憤怒。他雖然久已不問朝政,此時卻按捺不住。孔子如臨大典,沐浴、更衣、整冠,入宮朝見哀公,鄭重其事地奏請哀公出兵懲治田常這個弑君的亂臣賊子。
哀公可不像孔子那麼富有正義感,他隻以利害得失為行動與否的前提。哀公考慮良久,找到一個借口說:“齊國強大,我們弱小,以弱攻強,恐怕沒有把握吧?”
孔子回答道:“魯國與齊國,情誼深遠,田常弑君,大逆不道,出兵討伐,名正言順。再說,齊國自景公以後,被弑的君王已有三人,目前舉國憤怨,情勢極為紊亂,附和叛臣的隻是少數。我們堂堂正正地前往征討,一定可以獲得齊國正義人士的追隨。誰勝誰敗,還不一定呢。”
哀公始終拿不定主意,何況,魯國的實權都掌握在三桓之手,尤以季孫氏的勢力最強。於是,哀公敷衍著說:“這件事牽涉頗廣,最好和季康子商量一下再作決定。”
孔子無奈,隻得退了出來,然後歎息著說:“我曾做過魯國的大夫,遇到這種事,我不能不說。但哀公不能做主,反要取決於季孫氏,真是可歎。”
孔子本來不願去見季康子,但責任在身,不容推卸,隻好硬著頭皮去找季康子。
季康子其實和田常沒有什麼分別,都是目無君上的權臣,並且他和田氏還有私誼,當然不肯讚同孔子的主張,但又不好反對得太過直接。因此,他以另一個理由婉拒了孔子的建議。他說:“田氏弑了齊君,隨即立他的弟弟繼位,這還是情有可原的。再說,這是他們國內政治上的紛爭,外人似乎不便幹涉,夫子以為呢?”
孔子已經看穿季康子的心思,知道此事是無能為力了,也就不再多說,憤然告辭而去。伐齊的事就此被擱置不提了。
孔子倦遊歸魯,雖不願出仕為官,但仍想以在野之身匡君救民,協助弟子從政。但伐齊一事之後,他見哀公如此懦弱無能,三桓以季孫氏為首,囂張跋扈,執掌朝政。如此情勢令孔子愈加心灰意冷,他準備用餘生的全部時間,傾注全部的精力和心血,致力於教育事業。他要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的身上。
這期間發生了幾件令他悲慟欲絕的事件。
公元前485年,即魯哀公十年,孔子67歲,尚在衛國之時,他的夫人亓官氏病逝。
公元前482年,孔子70歲時,他的獨子伯魚去世,享年50歲。伯魚留下一個兒子名叫孔伋,字子思。後來受學於曾子,也是著名的學者,被尊稱為述聖。《中庸》就是子思所作。
孔子在已逾古稀之年喪妻喪子,實在是人間最悲痛的傷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