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小少爺機靈是機靈,可畢竟是個五六歲大的小娃兒,肚子餓能忍,被人抱走了沒哭也能忍,看著曾爛龍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被他打了幾個耳屎就再也繃不住,當場駭破了膽,接著還被拳打腳踢剁下小拇指,這份痛就不是他一個小娃兒能承受得了的。哭喊了一陣,加上一天沒吃沒喝,精力耗盡後昏昏沉沉睡了下去。
曾爛龍以為收拾住了胡家小少爺,交待了兩個棒老二看好人後,以為萬事大吉,轉身就安排人去收錢。可萬萬沒想到的是,養尊處優的胡家小少爺經不住這番折騰死在豬籠子裏麵。曾爛龍一個成年大漢,當棒老二多年攔路搶劫、殺人如麻,下手向來是沒輕沒重,別說是胡家小少爺一個五歲的小娃兒,就是同樣五大三粗的大人三兩耳屎鏟過來,都要被他打成個豬拱嘴,曾爛龍幾個耳屎打下去哪裏承受得起?雖說短時間內看起來好像沒事,其實早就受了內傷,第二天屈死在豬籠子裏麵。
曾爛龍對此無所謂,完全沒有放在心上,自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反正到時候拿到錢了,來了個腳底板抹清油——溜了就是,人是死是活,他可管不到那麼多。
胡家小少爺斷氣後不久,怪事就接二連三的來了,先是曾爛龍的婆娘、娃兒,接著兄弟姐妹、媽老漢兒,隻要是跟曾爛龍有親戚關係的人,一個沒少,全都一一死於非命。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內曾爛龍身邊人個個都丟了命,就算是瓜娃子都看得出事情有點不對頭。他惶惶不可終日,整日躲在家中不敢外出,手底下有個稍微懂行的幺師指點道:“該不會是胡家小少爺的冤魂作祟吧?”
曾爛龍聽後,一時摸不到魂頭(找不到頭緒),反問幺師:“這跟胡家小少爺有啥子關係?”
幺師是個半吊子,年輕時曾經跟在一個外省來的苗子手下,學過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開口給曾爛龍解釋:常言道,人小鬼大,正常來說是誇娃兒機靈,但這句話要看如何理解,一般人覺得這話是說小娃兒長得乖,聰明伶俐,這樣說是沒問題的,但按有些懂行之人迷信的說法,這可比淹死鬼、吊死鬼還要可怕。你想啊,自古都有傳說,修煉在世間的精怪無不以脫胎換骨,修成人形為追求的目標,至於成仙了道,那樣的事情實在太過虛無縹緲,人世間的繁華熱鬧、七情六欲才是最實在,也是精靈妖怪最有可能夠到的頂點。
況且不管是佛家還是道家,都有六道輪回的說法,生而為人屬實是萬分不易,非得是世世代代的輪回無數遍,才有可能在千百世的輪回中托身為萬物之靈的人。天地萬物生靈,哪怕是隻蚊子蒼蠅,死後都想投胎轉世成人,能夠親身感悟天地萬事萬物和人世間的精彩,最後曆經生老病死再入輪回。
胡家小少爺小小年紀,就早早夭折在惡人手中,原本輪回轉世托身為人就殊為不易,何況是投胎進富貴人家,還沒來得及好好感受人世間的人情冷暖、悲歡離合,死後的靈魂怨氣之大可想而知。況且這類小鬼原本靈智就未曾完全開啟,加之早早夭亡,失去了一世為人的機會,這份仇恨可以說是比天高、比海深,咋個可能輕易放過曾爛龍?
聽完幺師的一番解釋,曾爛龍聯想到最近自己身邊的親人一個接一個的離奇而亡,也容不得他不信,於是到處找來道士驅邪避鬼,和尚念經超度,妄圖躲過胡家小少爺冤魂的糾纏。怎料請來的和尚、道士全都是些騙吃騙喝的酒囊飯袋,個個提勁打靶吹噓自己本事如何了得,驅鬼辟邪啥子都不懂,實則就是走個過場,給他曾爛龍安媒子(下套)哄錢而已。最後搞得曾爛龍終日躲在家裏不敢出門,身邊伺候吃喝的下人也好,一起下山的兄弟夥也罷,一看就醒豁過來,都曉得曾爛龍逃不過此劫,紛紛作鳥獸散。留下他一個人在家中躲藏,夜夜都能聽見鬼敲門,整日瞌睡連天不敢閉眼躺下去。實在熬不住閉眼睡下去不久,睜眼床邊上看見的不是勾命的牛頭馬麵拿著鐵索鐵鏈,就是黑白無常吐著血紅的長舌頭發出吚吚嗚嗚的鬼哭狼嚎,要麼就是胡家小少爺卡白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尖聲叫喊要他償命。曾爛龍日日夜夜受到過度驚嚇折磨,最終落得個慘死家中,死狀極其淒慘恐怖。
從茶館的角度來說,有個人起頭擺玄龍門陣的,不僅可以讓人多坐一會兒,賺的茶錢、瓜子花生錢也跟著更多,茶館要的就是這個氣氛。而且來喝茶的人擺起龍門陣,顯得堂子裏麵鬧熱,有人吹殼子總比輕風啞靜的坐在這裏幹喝茶來得舒服,還能吸引更多看熱鬧的人進門來。要說這個幺師也是厲害,上下嘴皮子一翻,簡直比評書先生講的三國、水滸這些還要霸道。
何觀成坐在一旁,聽完茶館幺師的一陣玄龍門陣,心中不住的冷笑。此等無稽之談的傳聞,對於經常來茶館喝茶衝殼子的茶客倒是頗有吸引力,反正都是些閑耍之人,無事可做原本就喜歡擺龍門陣,尤其是這種自己身邊不遠發生的真人真事,這種神頭鬼臉的稀奇傳聞,擺的越細越不嫌細,尤其能增添人氣。茶館裏端茶添水的幺師為了吸引茶客,吹的殼子(故事)大的沒邊,越是聳人聽聞的身邊事,越是添油加醋的胡吹聊齋,巴不得再倒點油酥海椒麵。
對他這個剛從古常道觀裏出來的道士來說,純粹就是隨口打哇哇——胡說八道。真正的小鬼索命不是沒有,但絕對不可能是這種情形。曾爛龍橫行地方上多年,家中上上下下確實沒有一個人是良善之輩,照理來說確實是死有餘辜,但茶館幺師的說法裏免不了添油加醋的成份,為了生意好一點倒也無可厚非。隻是有一點蹊蹺萬分,官麵上催得緊,出了人命大案,限期三個月破案,可到了現在一個多月過去,莫說凶手,連作案工具的渣渣都查不出來。瀘州城雖然不大,卻與滇黔兩省接壤,城內外又有大江大河環繞,向來是川中船運、水道的重要轉運之處,流動人員太多根本沒法查。他曾爛龍本來仇家也多,警察局總不能把與曾爛龍有過結的人全都抓起來審一番,那還不得把警察局的人給累死完了?為了地方上的平靜,官廳上麵交待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可事情過去了這麼久,這起案子還跟個無頭官司一樣,如何查起都找不到地方下爪爪,談何破案?到了最後,何觀成對這件事也不得不感歎,此等手段,莫說瀘州,怕是算上雲貴川三省,都找不出來有這種手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