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貳壹(1 / 2)

靄河上遊有不少人在放花燈,河麵上星星點點的光,好像天上的銀河落到人間裏來了。

水鬼托起一隻荷花形狀的花燈,說:“真好看。”

他們說了很久的話,好像從前一樣,三個朋友坐在一起,看著月亮從山的這頭跑到那頭去,趙小喜睡著了,歪著頭靠在竹葉青肩上。

竹葉青說:“我送他回去吧,他的病才好呢。”

竹葉青替趙小喜掖好被角轉身要走的時候趙小喜醒了,他拉著竹葉青的手說:“我終究也隻是個凡人。”

“我知道。”竹葉青很沒所謂地笑了笑。

“我會生病,會老,也會死,”趙小喜道,“總有一天我也會離開的。”

竹葉青俯下身子在他額頭上親了親,說:“那又如何呢?那些都是將來的事,我知道你總有一天也會死……那又有什麼關係?這個世上,本就沒有誰和誰能夠永遠在一起的。”

趙小喜笑了,他想了想,說:“謝謝。”

“趙小喜,你知道你為什麼能看得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麼?”竹葉青道,“不是因為你這雙眼睛如何異於常人,而是因為你的心。無論如何,我希望你能夠快樂。”

第二天早晨天才蒙蒙亮的時候趙小喜就醒了,窗邊的桌上放著一隻花燈,他有些落寞地笑了笑,披了件衣裳去院子裏打水洗漱。

萬籟俱寂,趙小喜把自己收拾的整齊了,拿了兩個柿餅吃,一邊從門前的小路走去。

風輕輕柔柔地吹著,他攏了攏衣襟,覺得有點冷。

林淮初的墳塚孤零零地立著,灰色的碑,黑色的刻字,簡簡單單的一生。

趙小喜在他墳前站了許久,不知道是不是該給他上香再燒些冥紙,他想,林淮初家裏富足,他家裏人燒的那些也夠了,不缺他那一份。

周遭散落著許多冥紙,風一吹就四處飄散。

趙小喜覺得腿有點酸,就在邊上坐著了,靠著那冰冷的石碑,心裏沉甸甸的,好像壓了塊大石頭,讓他喘不過氣來。

“我……”他笑了笑,說:“我想過了,我應該是喜歡你的,否則,我這心裏也不會這麼難過……”

“你也真是狠心,就這樣一聲不響地走了……走的這麼幹脆……我花了好長的時間在想,想我們認識那天,那晚在渡口,從夏天,到冬天,一下子就過去了……”

“你留給我那封信是想說什麼呢……我可不像你,我很笨的,書念的不好,字也寫的難看……林公子,我還記得你給我寫的那四個字呢……”

“……我想明白啦,你走了,就不會回來了。”

老榕樹在灰暗的天色裏像一團巨大的黑影。

趙小喜在樹下站了一會兒,爬到樹上去坐著,樹葉沙沙地響。

樹下那個穿著碎花短襖和大紅色羅裙的女孩仰頭看著他:“你在做什麼?”

“看風景。”趙小喜說。

“你也在等人嗎?”那女孩卻自顧自地說道:“我來這兒等她,她說過會來找我。”

趙小喜不說話了,他從懷裏掏出兩塊竹牒係在自己頭頂的樹枝上。

“……我想等她來了跟她說一聲再見,”女孩仍在低聲說著話,風吹著她的裙子飄飄蕩蕩,像朵開在春日裏的紅花,“我還沒同她道別呢。”

趙小喜拿出一支短笛“嗚嗚”地吹了起來,和少女的絮絮低語一同消散在風裏。

後來……

那是很多年以後了。

趙小喜長大了,在鎮上做起了教書先生。

程伶舟和趙福生離開了小鎮,他們要去很遠的地方,對親朋鄰裏說是外出討生活見見世麵,趙小喜卻知道他們是要去尋一個歸處。

程伶舟也不是尋常凡人,趙小喜知道他是為了趙福生來的,或者是他口中的那個林榛。

他也是個癡情的人,隻是太執著了些,執著的人總是比別人要苦的,趙小喜很明白。

趙小喜舍不得,卻也懂得要放手了,他已經是個能獨當一麵的青年,有自己的生活了,他很明白,這個世界上沒有誰和誰是能永遠在一塊兒的,趙福生也有他自己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