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我活著回來了
我每個星期都要去打網球，並在打完之後，坐在球場外的休息室，一邊喝咖啡，一邊欣賞外麵的風景。
就在前兩天，我正看著窗外，突然有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從網球場裏哭著跑出來，他掩著臉嗚嗚地蹲在落地窗前，大概覺得我在看他，不好意思，又轉身衝出門去，站在冷風裏哭。
隔一下，小男孩又飛奔進場子，抱出了他的衣服和球拍，坐在休息室生悶氣。
我沒去安慰他，因為我知道他在學打網球，一定是挨了教練罵，所以氣得不學了。隻是我心裏也覺得奇怪，為什麼他的教練不追出來看看呢？
疑問很快得到解答——
小男孩坐在那兒，隔了一陣，又抱起衣服走回球場。不見他再出來，我好奇地進場看看，發現他又站在場子裏，跟教練一來一往地擊球了。
我的女兒也一樣。
她喜歡溜冰，一星期去兩次冰場。雖然老師隻教半小時，她卻非溜到冰場關門才走。
如果哪一天，早早就回來了，八成是紅著眼睛，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我太太則會用眼神“叮囑”我：“別問，今兒晚上又狠狠地摔了。”
看她溜冰，實在心疼。穿兩雙厚襪子，還會磨破皮。前一次的傷沒好，後一次又磨破了。我和太太常私下討論：“怎麼辦？她非溜不可，才摔哭了回來，又說要去溜了。”
更令我緊張的是，她特愛看國際溜冰比賽，更特別鍾情於關穎珊、陳露、克麗斯蒂·山口這些亞裔名將。而每當我說“你將來說不定也能成關穎珊第二呢”的時候，她都不說話，一副正合我心的樣子。
完了！我心想，她真的要去拚命了。
最近她終於上場參加了比賽。
比賽的前幾天，她就不太能吃，手腳也常發冷。有一次，我把她抱在懷裏，溫著她的手說：“溜冰，好玩嘛！何必一定要參加比賽？退出算了！”
她先不答話，接著掙脫我，站到客廳中間，居然在地板上打轉，做出各種溜冰的動作。
比賽那天，我也去了，看見場外一對對父母跪在地上為孩子穿鞋，把錄音帶送進播音室，再護送著他們的寶貝兒女上場。
冬天，場外冷，場內更冷，一個個小鬼凍得又紅又白，我可以清楚地看見他們在場邊渾身發抖。我也可以從每個父母的眼裏看見自己的心情——真是心疼啊！
當擴音器裏報出上場者的名字，那被叫到的小鬼就唰一聲地溜出去。
我陪著女兒站在場邊等，雖看不清場子裏的狀況，卻能從場內掌聲與叫聲中猜出來，那小鬼有了個漂亮的動作，或摔了一跤，但是無論成功還是失敗，當每個小將結束比賽，從場裏出來的時候，我都在他們的眼裏看到一種特殊的光彩。
那光彩好像說：哇，總算結束了！哇，我活著回來了！
然後，每個小鬼都會喊餓喊渴，急著衝去吃東西。
我的女兒也一樣，她沒有得獎，但是眼睛一樣發亮，而且才下場就說：“我溜得不夠好，下次還要參加，要溜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