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惟正略顯矜持:“不知殿下想與臣談些什麼?”
“談你的奏章!”趙德昭目光更亮。
潘惟正一怔:“什麼奏章?”
“就是那篇沒有送出的,有關北征契丹、平定北漢的策。”
潘惟正心中凜然:“那篇奏章一直放在臣的書房中,殿下如何得知的?”
趙德昭誠實道:“不瞞潘公子,我是一次進宮,偶然聽宮中內侍提起,說你父子曾經為一本奏章私下爭論。潘公認為你建議放棄北漢、先攻契丹的想法不切實際,不同意你呈給父親。”
潘惟正語氣依舊平淡:“原來如此,宮中果然處處耳目靈通。”
趙德昭忙道:“並不是我有意探聽。隻是偶然得知你的想法竟然與我一致,實在按捺不住結交之心。”他又遺憾道,“早知如此,那日酒宴上,便該與你多聊片刻。”
潘惟正卻問道:“殿下,您難道沒有聽說,陛下已經打算親征北漢了麼?箭在弦上,焉能不發?”
趙德昭道:“我正苦惱於此,雖持有異議,自己身邊卻無人可以商談。魏仁浦魏先生雖也與我看法相同,認為發兵北方操之過急,但是又不肯多言。不知潘公子奏章中怎樣寫的,能否賜教?”他又懇切道,“如你有所顧慮,我可以守口如瓶,絕不會將你泄露給第三者。”
潘惟正見他言辭誠懇,便道:“承蒙殿下青眼,我當日寫奏章時,出於義憤,的確有言辭激烈之處。如果殿下不介意這些,我便將那篇拙作抄給你看。”
趙德昭目光驚喜:“好,多謝!”
潘惟正磨墨鋪紙,趙德昭迫不及待地讀他寫出的每一個字,等到潘惟正寫完,他已讀完,激動道:“你所言深得我心,待我回去好好思慮,然後轉稟陛下。如果他認為是我說的,縱然動怒,也不會牽連別人了。”
潘惟正提醒道:“我父親自青年時便跟隨陛下,兩人相知甚深,他尚且不肯出言勸阻,可見此時要陛下聽進相反意見很難。畢竟遼主一死,形勢對我國有利,這誘惑太大了。殿下如果再拿我意見前去進諫,恐怕惹怒龍顏是一定的。”
趙德昭卻道:“既是真心為國,為何不能說?”
潘惟正微微驚訝,他知道趙德昭並不太受趙匡胤寵愛,自出閣後行事低調,對權傾汴梁的叔父趙光義處處避讓,別人都言他有城府,喜怒不形於色。此次居然明知會被怪責也肯發聲,讓他有些意外。
趙德昭卻在此時又將潘惟正的文章看了一遍,指著其中某處,問道:“你為何有如此看法,依據是什麼?”
潘惟正便詳細為他敘述自己所見所聞,解釋緣由,趙德昭連連點頭,又問了幾個問題。兩人問答之際,難免旁征博引,一題未完,又觸及另一個話題,竟然越聊越是投機。這年潘惟正十五歲,趙德昭二十二歲,兩人相差七年,彼此卻恍然有找到知己之感。
趙德昭感歎了句“相見恨晚”,潘惟正微笑道:“晚麼?再早幾年,我就像小狼那麼大,言辭幼稚,殿下也未必看得上。”
趙德昭一想也是,與他一起笑起來,再聊到興起,他高興道:“惟正,我最近剛有了第一個兒子,尚未取名,我也想給他取名惟正,期望他長大像你一樣,不知你會不會見怪?”
潘惟正忙道:“幸何如之。”
二人聊得親切,卻聽隔壁乍然傳來一聲大哭,正是楊小狼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