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市局後,我發現還有一小部分人看我的眼光挺怪,這絕不是因為我戴了圍脖,他們還在為秦醫生的事笑話我。我覺得他們挺無聊,也懶得解釋。用老話講,走自己的路,讓他們說去唄。我本來尋思白天自己能抗住呢,但過了10點鍾,我的倦意就來了,最後趴桌子上睡起來了。以前我也經常這麼幹,但都沒有今天睡得這麼死,尤其邪門的是,我在夢裏又見到了疤麵醜漢。
他站在我麵前,穿一身黑袍子,一掏兜兒拿出一個橘子人頭遞給我,又一掏兜兒,再拿出一個來。他就這麼反反複複地拿著,而且那兜兒跟機器貓的口袋一樣,要多少人頭就有多少。我特難受,整個人掙紮著,突然間醜漢還對我唱起歌來,隻是他這歌唱得好怪,跟我的手機鈴聲一模一樣。最後我是被驚醒的,出了一腦門汗,發現原來我的手機真的響了。
這也是讓我無奈的地方,在平時上班的時候,沒多少人給我打手機,這兩天卻突然多了。我拿出來一看,何雪的電話。我上次跟她算是不歡而散,我心說她怎麼還找我呢?電話一接通,何雪又對我哭哭啼啼的。這次我不吃她那套,有些不耐煩地對她說:“咋了?有事說事。”接下來何雪一句話,讓我當場驚呆:“我準公公死了。”
我給她準公公的評價是,這老爺子有點兒悶騷與矯情,但身子骨不差,尤其前幾天剛見麵的時候,還活蹦亂跳地裝病呢,怎麼這人說沒就沒了呢?我讓她再詳細說說情況,何雪一邊哭一邊說,說得沒有頭緒,而我心裏也亂,聽得不怎麼認真。大體意思是,她準公公回家後當天晚上,胸口發悶,最後還出現呼吸困難的症狀,送往當地醫院的路上,人就死了,被確診為突發性心力衰竭。我不知道何雪給我打這電話是什麼意思,反正我回答她的是,告訴我老爺子的出殯時間,我一定過去看看。
撂下電話,我愣愣地坐著,一時間滿腦子全是那老頭的樣子。杜興挺悠閑,正看著報紙嗑著瓜子,可他哪是看報紙的料,就滿報紙看圖片玩,被我的呆樣一吸引,就湊到我身邊推了一把,問:“李峰,你翻個白眼珠子,鬼上身了?”我沒心情跟他胡扯,把電話內容念叨了一遍。我隻是想讓杜興知道我發呆的原因,沒想到杜興聽完整個人變得特別嚴肅。
我倆倒一下反了過來,這次輪到我好奇了,我也推了他一把問:“咋了,你咋也鬼上身了呢?”“你不覺得怪嗎?”杜興問我。我本來還納悶哪裏怪了,但一聯係醫院裏那些怪異現象,我突然覺得杜興這話未必沒有道理。
杜興又說:“還記得昨天去派出所看口供嗎?要按死者家屬說的,他爹身子是不好,但還沒到病死的程度。尤其他一個當兒子的,自己老爹什麼情況比誰都清楚,可他老爹在醫院卻突然死掉了。”我本想順著他的話再往深了想想,但杜興打斷我的思路,還一把拽起我。我問他幹啥,他說:“走,跟我去趟醫院,找那個秦大夫。”
我沒懂他的意思,但他隻強調,讓我一會兒客客氣氣地問話,他就在旁邊仔細觀察,他想驗證一件事情。我倆騎摩托車去的。今天醫院患者特別多,為了能單獨找秦醫生聊聊,我倆還特意掛了他的號。他是專家出診,跟病人單對單服務,這倒給我倆提供了不少方便。等排到我倆時,我倆直接進了診室,杜興還把門順手關上了。秦醫生沒料到我倆會來,一時間愣住了。
我按照杜興囑咐我的,客客氣氣地笑著,用很溫柔的語氣把何雪準公公的事說了出來。我發現這秦醫生屬狗的,說翻臉就翻臉,或者他誤以為我是來找麻煩的,也不看以前的交情,沉著臉跟我哇啦哇啦講起來,還調了數據給我看。那晚何雪準公公是要求輸液來著,他知道這老爺子沒病,就讓他掛了一瓶葡萄糖,裏麵加了一些苯巴比妥。我知道苯巴比妥是一種催眠藥物,被他這麼一說,我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而且我倆在診室待的時間挺久,門外患者不耐煩,都有人敲門了。
秦醫生又問我倆還有什麼事嗎,我看杜興也不表示,隻好賠笑退了出去。我問杜興接下來幹什麼,我已經按照他說的做完了。杜興沒急著走,帶著我去樓道裏吸起煙來。杜興先悶悶吸了一會兒,又跟我說了個事:“李峰,要奪走一個人的生命,絕不單單是殺了他那麼簡單,還要麵對之後來臨的事。但如果有人能利用職務之便去為所欲為時,對他來說殺人就不再有法律上的限製,而他也能從中享受到殺人帶來的‘藝術感’。”
這話說得摸不著頭緒,但我一下聽懂了,甚至手一抖,連吸的煙都掉到了地上。我試探地反問:“大油,你是說,秦醫生是個劊子手,他用藥物來殺人嗎?”“不一定是他。”杜興指著窗外強調,“你往那兒看看。”我扭頭看去,發現樓下正是醫院後院,現在停了一輛小貨車,醜漢和陰公子正在那兒當搬運工往下卸東西呢。
“你說的是他倆殺人?”我有了新的猜測,又問。杜興一聳肩:“他倆搬的應該是藥,如果想調包或者動手腳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現在沒有定論,我還要花幾天時間調查一下。”我覺得真要被杜興說中了,這醫院裏有人殺人,這可是很嚴重的刑事案件,警方還是及早立案介入調查為好。我反駁他的觀點,還說立刻回去跟劉千手商量一下吧。杜興有點兒生氣,跟我說:“聽我的,這事兒先不要驚動他,再說,我剛來重案組,不得找個立功的機會嗎?”反正被他一通勸,我最後尊重了他的決定。杜興這人別看沒多少文化,但人品杠杠的,辦事靠譜。
這事兒就算臨時放這兒了,回去後我不再多想,又忙活起別的案子來。等到下午5點,我準時下班,想回去睡個早覺。我怕自己又做那些古裏古怪的夢,甚至還擔心自己失眠,索性想睡覺前喝一杯紅酒。但我翻箱倒櫃找了半天才發現,自己家的紅酒在上次跟杜興喝酒時,全被這爺們兒喝光了,目前能找到的,隻有半瓶二鍋頭。我心說白酒紅酒不都是酒嗎,一樣能喝!我捏著鼻子把那二鍋頭全喝了,但不吃菜光喝二鍋頭,酒勁兒可不小。我喝完就暈乎了,走到床邊撲通一下倒了上去,一點兒意識都沒有,立刻睡著了。
我睡著睡著,突然覺得有人拽我,但當時睡迷糊了,我掙脫幾下,喊了句“別鬧”後,又一翻身接著睡。可我能睡著才怪,那人不拽我了,一把捂住我的嘴巴和鼻子,我一下特別憋悶。這麼一弄讓我清醒了不少,當即還嚇出一身冷汗來,我可是自己住,這屋子裏除了我沒別人啊,這隻折磨我的手從哪兒來的呢?我第一反應是危險,一定是入室搶劫的強盜,看我家裏沒啥錢,來了怨氣,要對我下手解解恨。
我揮起雙手想跟對方撕扯,但對方勁兒真大,一下把我摁住,還悄悄說了一句:“李峰,是我,你他娘的抽風啊?”這是杜興的聲音,我心裏稍微鬆快一些,等坐起來後我問他:“你咋來我家的?”杜興一摸兜兒,拿出一張硬卡片來。他竟然用這個就把我家門打開了。我有點兒急了,對他吼道:“你說我抽風?我說你抽風才對,大半夜的來我家不會敲門嗎?跟誰學的?還會撬鎖了!”杜興笑了,還是一種壞笑,他倒挺有心情,跟我解釋起來:“別說兄弟我不地道,我在外麵敲了不下5分鍾的門,你也沒開,我隻好自己進來了。再者我得勸勸你,你家這破門就是個A級鎖,毛賊一打就開。”
我一合計也是,他在北山監獄當大油,那裏什麼人遇不到,往文雅了說,那裏也是民間奇人異士的聚集地,想找人學開鎖的手藝,不難。我接了杯水喝著壓壓驚,又問他這麼晚摸到我家幹什麼。杜興看了看時間,顯得有些著急,催促我說:“快跟我走,我帶你去個地方。”我不可能被他一句話就忽悠住,問他去哪兒,他回答說:“跟我去海邊吹吹風。”
我冷不丁覺得他有毛病,大半夜去海邊吹風?貌似有這想法的都該去精神病院A區才對,但我又覺得,杜興不是那種亂瘋的人,他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理由。我就隨杜興出門,走到門口又發現,這小子來時還帶了個旅行包,包裏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裝的啥。我問他他還不說,托辭說到海邊就知道了。我住的地方離海邊不遠,他還借了我的摩托車,要憑他的飆車速度往那兒開,用不了半個小時就能到。可我倆騎著摩托一出小區,我就發現了方向不對。我特意給他提醒一句,說方向反了,但這小子不僅沒在乎,反倒跟我強調:“沒反。”我一合計,突然樂了,逗他說:“大油,是沒反哈,地球是圓的,咱倆騎個摩托,肯定能繞回來。”杜興沒辦法,告訴我說劉千手也去,我倆先接他。我心說這也就是他跟劉千手關係好,換作別人,我們兩個警員大半夜把探長帶到海邊去吹風,那不等著被開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