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追凶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很肯定的是這不是好事。我想回頭看,還沒等扭頭,就有一根繩子勒到了我的脖子上。而且這繩子力道好大,瞬間讓我窒息。我覺得整個大腦都快當機了,一些記憶的畫麵飛快地在腦海裏閃現,這都是嚴重缺氧的征兆。我伸手往後麵摸,試圖把勒我的這個人的腦袋抓住,但他很狡猾,整個身子跟我保持著一段距離。我用手劃拉半天,隻能摸到他的手臂。
都說臨死前抓個稻草也行啊,我眼看要昏厥,怎麼也得掙紮著撕扯幾下,哪怕摳下他胳膊上的一塊肉也是賺到了。但這就是一個誤區,如果我把精力都放在撕扯上,我這條命真就交待了。我記得杜興告訴過我,被人勒住的話一定要先想辦法讓他貼近你,再找機會反客為主。我一時間腦袋暈暈的,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帶著他往牆上撞。這時候就是搏命,我一鼓作氣,拚盡全力向後靠近那人,企圖貼著他往牆上撞,借力打力。那人也發現了我的意圖,試圖阻止我,但還是被我猛地帶著一連後退,重重地撞到牆上。
接下來就好辦了,他被我擠得臉都快貼到我後腦勺上了,我借著這機會,用後腦勺使勁兒往他臉上撞。人的後腦勺很硬,第一下撞完,他就疼得哼哼起來,勒我的力道也輕了很多。我頓時覺得見到希望了,趁他來不及應對,就連續用這個笨方法撞他,我沒數撞了幾下,反正最後我頭發都黏糊糊的,估計把他鼻血都撞出來了。這人看勒不住我了,索性放手,一捂臉轉身就逃。
我被鬆開後第一件事就是大口呼吸空氣,隻是冷不丁有些不適應,猛烈咳嗽。我還把勒我的繩子扯在手裏看看,走廊沒燈我看不清,但憑手感這是一段膠皮線。光憑這膠皮線,我就知道下手的人是個老手,這種略微帶點兒彈性的繩子可是勒人最理想的工具。我好想休息一會兒,但心裏有氣,不能白白被勒了一通還讓凶手跑掉。我踉蹌著追了出去。我在警校那會兒可是長跑冠軍,尤其5公裏這類的,我全跑下來不費什麼勁。雖然工作後人有些懶惰了,但底子在這兒擺著,不信跑不過這凶手。
他穿一身黑風衣,看不清長啥樣,甚至腦袋都沒露出來,嗖嗖地往小區外麵逃。我也立刻提速,玩命追著。這時候都晚上10點多了,我住的地方較偏,幾乎沒行人,這倒讓黑衣人賺了便宜,跑得肆無忌憚。我發現我低估這個黑衣人了,他長跑也挺厲害,我倆一逃一追的這段距離,估計出租車起步價都打不住。最後我倆累得都跑不動了,黑衣人腿一軟半跪半蹲在地上,我看著心裏一喜,但沒急著過去,反倒跟他一樣,借機歇息一會兒。
我體力透支挺嚴重,現在衝上去不太理智。我賭了一把,賭黑衣人的耐力沒我強,等徹底累癱他,我就能輕鬆地將他擒獲。黑衣人也聰明,品出我的小九九來,他還稍微回頭往我這兒瞄了瞄。我真希望他能全回頭,好讓我認清他的真麵目。黑衣人耍了個小聰明,又對著一條胡同衝了進去。那裏黑燈瞎火的,他要搞偷襲也容易。我四下打量著,正好旁邊有塊板磚,我一把握起來,小心警惕地往那胡同裏靠。
既然凶手不想跟我玩拉鋸戰,那我就準備好搏鬥吧。這胡同沒多深,我走了十幾米就到頭了。我望著盡頭那足足三米高的土牆,心裏嘀咕起來,凶手都累成那德行了,難道還有力氣翻牆過去?我又一合計覺得這事不對,剛才進胡同時,我遇到幾個大垃圾桶,我懷疑凶手是不是躲在那裏麵了。
我扭頭就走,等離垃圾桶有一段距離時就開始細細打量,我發現有個垃圾桶有點兒怪異,稍微撬開一個縫隙。果然,凶手就躲在裏麵,還故意借著這個縫隙往外看。我一點點往那兒湊,但我覺得要是貿然把那垃圾桶掀開,無疑讓自己處在劣勢,很容易讓他偷襲得手,但要不掀垃圾桶,我又不知道凶手是誰。
我在這兒糾結上了,目光也在垃圾桶上來回遊走,突然間我發現一個線索,垃圾桶蓋子上掛著一小縷頭發。這一定是凶手鑽垃圾桶時留下來的,而且這縷頭發特別白。我能排除掉凶手是老人的可能,剛才跑那麼久,老人做不到。我又想到了一個人:陰公子。我覺得是他的可能性很大,隻是讓我不懂的是,我跟他無冤無仇,昨晚跟他爭執的是杜興,我當時也沒開口罵他,這兔崽子怎麼針對上我了呢,還突然下這麼狠的死手。我走過去把那縷頭發扯下來,轉身離去。
有了這縷頭發,還有我腦後留下的血跡,要是動用警察的力量,很快就能把凶手抓住,但我沒想這麼做,尋思先私了試試。我隨便找到一個路標牌,挨著它一屁股坐下去,又給杜興打了電話。我想讓他過來跟我一起,有他在,收拾陰公子就沒那麼費勁。他接電話時嘴裏正嚼著肉,還直吧嗒嘴饞我,問我大半夜的啥事找他。我心說少扯淡了,這才幾點就半夜了,我沒心情跟他胡扯,說了一個地址,讓他盡快來接我。
杜興這人特仗義,很快打個車來了。他發現我就在路標牌底下坐著時,樂得嘿嘿直笑,問我:“李峰,你行啊,大晚上這麼有情趣,自己出來散步嗎?是不是走不動了讓我來接你?”我指著脖子跟他說:“你少開玩笑,看看這兒。”杜興仔細看了看,他不笨,一下猜個大概,而且這小子翻臉比翻書還快,嗷地吼了一嗓子:“誰整的?我兄弟的主意都敢打?快告訴我是誰,我弄死他。”
我分析給他聽,他二話不說,扶起我就又打個車往醫院趕。這也是我的意思,陰公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太平間的門是關著的,但裏麵有燈,杜興當先伸手把門推開,沒想到今晚燈光挺亮,刺得我直想捂眼睛。我本以為那個醜漢又在古裏古怪地“折磨”屍體呢,沒想到他卻弓個身子坐在一個小桌子前,縫補一件衣服。這衣服是件運動服,一看就是陰公子穿的,我不知道咋了,看到醜漢這個舉動時,整個心有點兒緊。
醜漢看我倆來嚇壞了,他嗚嗚怪叫著慌忙站了起來。杜興不客氣,指著他說:“你兒子呢?給老子滾出來,把剛才那事兒說明白了,我哥們兒不計較,讓他磕幾個頭就算了。要是他還敢耍橫,老子今天把他打殘了。”說完杜興四下打量起來。醜漢反應挺大,一臉驚恐,還對著我倆連連擺手,說了句:“不,不要……”我頭次聽醜漢說話,感覺聲音有點兒啞,還有點兒憨。“不要什麼?”杜興又喝了一句,點著醜漢鼻子說,“你兒子不著調,我本來想留他幾天,今天一看,是真留不得了。”“別,別……”醜漢嘴笨,一激動還啥都不會說了,結巴老半天才往下說,“打我……打我吧,別打孩子。”
杜興皺著眉看著他,沒表示。醜漢又看向我,還突然湊過來拽著我衣角說:“那小孩小,不懂事,你們原諒他,打我,打我吧……”要在以前,我挺煩醜漢那雙髒手的,但這次我沒回避,還任由他拽著自己。我也搞不懂為什麼,看著他既可憐又哀求的眼神,我能感覺出這老漢對陰公子的愛,尤其他那緊張樣兒,讓我一肚子的火氣,哪怕是要被人勒死的那股怨氣,也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醜漢看我也沒反應,急得跪下了,使勁兒磕頭說:“先生,先生,你行行好,別打我孩子了,他不容易的。”我實在忍不住了,更受不了他的跪拜,我一下扯著他的衣服,把他強行拽了起來。杜興看著我,用眼神詢問我接下來怎麼辦。我心說能怎麼辦,一心軟算了吧。我當麵警告那醜漢幾句:“聽好了,你兒子回來你好好管管,要是再有歪算盤,小心我把他抓起來繼續蹲牢子去。”醜漢拚命點頭應著。
我倆也沒多待,一同扭身走了。在回去的路上以及回到家以後,我滿腦子都是一個念頭,我在罵自己是不是有病,怎麼能如此簡單就把這麼一個惡人給放了呢?或許從個人角度講,我能看在醜漢這麼哀求的分上原諒他一次,但下次他要是對別人下手了,我是不是也間接成了罪人?人是一種很複雜的感性動物,理智有時未必占上風。今晚這事,我真不明白自己怎麼想的,但打心裏還真就認可了這麼古怪的原諒。
昨晚我做了噩夢,夢到橘子人頭和陰公子,今晚噩夢依舊,我夢到的卻是醜漢,他一直在夢裏跟我說:“原諒那孩子,他不容易的……”
連續兩天都沒睡好,讓我早起後精神不佳,尤其在洗漱時我還發現,自己脖子上的勒痕腫起來了。這太明顯了,我要頂著這紅腫上班,保準誰都能瞧到。我也合計過不行在家歇幾天,等痕跡消掉了再說,但這麼一來,又耽誤不少工作,二探組人員本來就少,杜興幹不了多少活,那第四人還沒到。我再不去,劉千手就沒個能使喚的人了。我找了條圍脖,現在快入冬了,圍起來也正是時候,人家圍圍脖圖暖和好看,我就是為了遮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