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很是晴朗,小花拉著逢春的手,她問道:“你可算是知道了,何為惡,何為人,做人不好,太苦太累,有的時候還很惡心。咱們就不做人了,好吧。”
逢春點了點頭。
小花扭頭一看,逢春的後麵還跟著年老的阿婆,幼小的女童,正當妙齡的花魁,小花看著木逢春的眼睛說道:“你救不了她們的。”
“我可以。阿婆年紀大了不適合留在這裏,孩子們年紀太小,也不適合,姐姐們整日強顏歡笑,我不喜歡來嫣紅閣的男人。”
朱樓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這脂粉之地,恰是紅顏銷骨地。
“那她們出去了,也會被人整日欺淩。”小花說道。
“嫣紅閣外麵的世界更公道些。”逢春說道。
於是,小花這一天花了很多的錢。
小花還是不相信,在嫣紅閣裏,木逢春還是有這些悲天憫人的想法。
“你肯定懂了那些道理,很惡心的道理。”小花說。
“我懂了,但我不喜歡。”逢春搖了搖頭。
小花愣了愣神,這句話,在很久之前,她也聽到過,隻是可惜,這樣的人太少了。落日餘暉,殘紅的一抹還在天間,小花盯著逢春看了很久很久,之後,她便哭了,哭了很久,嫣紅閣門口人來人往,大聲嚎哭,誰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最後,夜色無聲將夕陽吞沒,孤月一輪掛於天邊,越小花牽著逢春的手慢慢的走著,後麵跟著嫣紅閣的人,有幼女,有老婦,有年輕的女孩和男孩們。
那些嫣紅閣的人跟著他們回到了雁門關,雖說生活惡劣了不少,但她們每個人都很開心。
第二日的清晨,逢春又來拜見他的師父,這回他真的要去汴京了。
可是今日的師父依舊不清醒。
她淡淡的指著木逢春背後的劍,開口道“拿來。”
逢春奉上。
小花垂眸,將那把劍放在手中看了很久,她說:“這是把好劍,是我的一位好友所贈,他長的很是俊朗,卻早早生了白發,最後死時不過三十有餘,我那個時候很喜歡他,甚至想要嫁給他,他長的太好看了,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如皓月當空,如熒火之光,如靜影沉璧,如浮光躍金。不過,他笑著拒絕了我,他說,我還隻是個小孩子,我什麼都不懂。我一時氣憤竟砸了他的九霄堂,等到我在長大一些,我又去看他,如此幾年,後來,他就死了,心血耗盡,嘔血而死,一個拿劍的俠客竟然死在了日日夜夜都擔憂之中,夙興夜歎,華發早生,他的少年時太短了,我沒能趕的上。我長大了,他也死了。這把劍叫恨生,恨不生逢他少年時,恨歲月匆匆,恨江河滔滔,恨紅塵俠客,恨世間的所有諾言,這是醜惡的世間容不下一個正直善良之人,高位者貪圖享樂,那一件件珍貴古物被充做皇室的玩物,金國的歲貢,大宋的可憐女人們被玩弄踐踏,大宋的可憐男人們至死也是為權貴的棋子。咱們的官家是完顏氏的狗,平民百姓就是被狗啃盡了的骨頭。逢春,你要比他們還不要臉,你比他們還厲害,你肯定能做到的。”
“我爬不起來了,你要替我去打那些欺負我的人。去給他們一些教訓,他們欺負我就得付出代價。我這一輩子啊,誰都欺負我。你去打他們,把他們打的滿地找牙,狼狽不堪,叫他榮華富貴,叫他草菅人命,叫他欺男霸女,統統都打。”
小花伸出那蒼白的手,手上青筋遍布,她並未有多少的肉,全是骨頭,走起路來,一步一步,骨頭的連接處甚至隱隱作響。寒風吹來,掀起她的層層疊疊的衣袍,逢春看到了此生未見之相。
小花很小的時候就聽她的父親說家國大義,再後來,她看到了餓殍千裏,看到了易子而食,這樣一個好的大宋,不過是紙上與口中而已。他的父親將那些寫著家國大義的紙都投入火中,從此封入山門,不理世事。
這世道太多的不公,嫣紅閣的姑娘可憐,就像那日逢春說的一般,嫣紅閣外麵的世道更公道些。在嫣紅閣裏,哪怕是有一文錢的乞丐也可以在姑娘們之上。
小花自小長在顯赫的洛陽越家,衣食不缺,有錢財富貴,也有尋常人的溫情。父親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凶盞一刀越孚春,母親展流光精通奇門遁甲之術。她自小也對武學有著很高的天賦,三歲時被送到西海寸步門學藝,十三歲獨步西海,十六歲便有了春風小俠的稱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