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之前:
廣臨和同吾為虛構地名,但“澇爾套”卻真實存在;
柳輕弦是正文初稿中的人物,原本是柳青織同父異母的妹妹,後來刪掉了(她的性格要比柳青織“軟”很多,是牙牙喜歡的類型。但是——真搞笑,文章上傳時,竟然一下子把原本的女主角給刪掉了!)
那就在此紀念“她”一下吧!
最後,牙牙想問問各位:還記得年少時的點點滴滴麼?
又到歲末,牙牙把這一篇送給流浪在外、想念家鄉的書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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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汪水的海市蜃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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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陰得恰到好處。
公路非常崎嶇,高高低低的穿過丘陵。這麼破舊的客車到底是怎麼爬上陡坡的?修魚安上次來的時候就不明白。看看身邊的柳輕弦,她好像對顛簸並不在意,隻是看著車窗外荒蕪的戈壁灘。有些發呆。
“澇爾套”到了,隻有修魚安和柳輕弦下車。
印象中曾經有人告訴過修魚安:“澇爾套”是蒙語的發音,意思是“有水的地方”,是真的嗎?修魚安也不知道。漢語地名?這裏好像沒有過。
上次修魚安來這裏,正是初二的暑假。其實,也就隻來過那麼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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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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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輕弦很好奇,四處張望。
“從現在起,我看到什麼就給你講什麼。因為——你沒有來過,一定有很多的問題。邊走邊說吧,還有很長一段路。”
“好。”柳輕弦拎起一個包。
修魚安走在前麵,心裏充滿愛意:我說去哪裏,你就毫不猶豫地與我一起出發,即使——你對那個地方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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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不遠處的房子了嗎?那是供銷社,也就是個小商店。這裏離袁家奶奶的家大概還有六七公裏。附近的人家啊,距離最近的至少也在二十公裏之外。袁家奶奶還不知道我們要來,因為這裏沒有電話、沒有郵差,當然——電和自來水也沒有。
家裏不會沒人。如果很巧很巧,人不在家,那我們就進去坐下,因為門從來不鎖。也不存在方不方便的問題,隨時到來隨時歡迎——袁家奶奶就像我的親奶奶一樣。
‘澇爾套’是沙漠和戈壁相連的地方,這裏有兩個泉眼,所以可以生活。兩個泉眼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分別積了一個水潭。不過在這裏不叫水潭,叫做‘澇池’。很有意思,東澇圓圓的像個太陽,西澇長長彎彎像個月牙。東澇周圍長了片小小的樹林,也是圓的;西澇的一半長滿蘆葦,它的水養活了旁邊的果園。幾公裏外的公路是通向吉蘭泰鹽場的,公路對麵稍遠的地方是道山脈,翻過山就是另一番天地——草原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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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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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家奶奶正要開始做晚飯。她一點也沒有變老,也還是那麼和藹。
粗瓷藍邊碗、揪麵片兒、老舊的方木桌,這些東西使人不自覺地有些恍惚。過去十年裏的生活,在一瞬間突然變得還不如手裏的碗來得真實。
晚飯後,一起在院裏的大榆樹下聊天。天色暗下來,婆娑的樹影很快灑滿了小院。袁家奶奶一向不怎麼嘮長叨短,就起身去收拾廂房。
柳輕弦到了新的地方,總是容易失眠。還好,在這裏修魚安有多得講不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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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嗎?到現在為止,我隻有一次“風餐露宿”的經曆。其實也就是睡在院子裏那棵大榆樹下麵。
那天晚上有風,月光沒有這麼亮。我和表弟吵嚷著說太熱,要在屋外睡。真到睡的時候,卻冷得拚命搶被子。表弟笑著說,有風就不怕蚊子了。他很快就沉沉睡去,我卻始終是半夢半醒的狀態。搖曳的樹影投到臉上,即使是閉著眼睛,我仍然感覺得到幽明變幻;豎起耳朵,除了風聲什麼也聽不到。並不是害怕,也不覺得孤單,隻是似乎有種不在人間的味道。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才奇怪。表弟很好,我卻滿嘴沙土。於是我想:昨天晚上我是不是自言自語來著?
怎麼會怕老鼠呢?在這裏,西澇邊的果園裏才有老鼠,家裏從來沒有見到過。人煙稀少?那可並不代表野物就會多啊。以後聽我講故事要乖乖的,聽完再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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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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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來,袁家爺爺已經出去了。袁家奶奶坐在土炕上縫補,見到兩人就招呼著喝奶茶。
修魚安告訴柳輕弦:這是新鮮的羊奶熬的。有多新鮮?早上剛擠的。
柳輕弦很好奇,覺得沒有親眼見到擠羊奶很遺憾。“沒關係的,天天早上都有。兩三天你就習慣早起了,都不用別人叫你。”
早飯後去澇池,先到東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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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澇的小樹林被欄杆圍起來,是怕被牲畜啃食。圍起來了像個小園子,叫東園。西澇邊的果園當然就叫西園,很簡單。雖然別人會說這是個“澇池”,我卻更願意把它們看作兩汪水。這麼點兒,哪裏會有池塘大呢?
欄杆外水槽裏的水就是從東澇引出來的,飲牲畜的。上次來時我住的時間長,常見到有牲畜飲水。見得最多的是駱駝,駱駝天生就有尋水的本領。至於是誰家的牲畜,不知道。也不見有人照看,因為它們自己會認路回家。
家裏用水也從東澇取。有幾次我跟著袁家爺爺套上驢車,拉著大鐵桶來取水,運回去後就倒在堂屋的那一排大缸裏。也因為是人吃的水,所以會圍起來。西澇就沒有圍欄了。
噢,我以前沒有提起過袁家爺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袁家奶奶比較親吧,爺爺人也很好,不過經常在收拾果園,要麼就在放牧,一般都見不到。以為袁家奶奶是一個人生活?這是個誤會。你昨天不也見了袁家爺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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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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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看到西澇,修魚安當然禁不住誘惑,脫guang衣服撲到水中。柳輕弦顧忌沒有泳衣,站在岸邊很是惱怒。修魚安爬上岸,要拉她下水。她猶豫不決。
“要泳衣幹嗎?我在西澇,從來都是赤條條下水的。”
勸誘,推拒,嘲弄,遲疑,激將,忐忑……
陽光耀眼,柳輕弦的皮膚非常白皙,和沙的顏色相比顯得有些突兀。
至少在此刻,她還不屬於這裏。修魚安暗自想。
修魚安繼續講著故事,柳輕弦在修魚安的故事中慢慢放鬆,和修魚安一起在水中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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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澇池玩水是當年我和表弟的每日功課。說玩水而不是遊泳,是因為水很淺,最深的地方也隻是剛剛過頂。當然,是過15歲的我的頂。
有一次,我和表弟玩水時,忽然發現岸上的衣服正在被一頭飲水的小牛大嚼特嚼,表弟衝上岸從牛嘴裏奪衣服,奪下了衣服卻惹惱了小牛,那牛衝過來頂他。表弟一個大縱躍,跳到水裏——那是西澇至今為止上演過的最精彩的跳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