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3)

我知道人是最不可靠的一種動物,所有壓根就沒期望有人能幫我守住舞會上受辱的事,隻希望不要傳得盡人皆知就可以了,特別是不要讓瑪瑞莎聽到——不過這似乎都成了一種奢望。

我隱忍了兩天的怒氣沒有發作,卻無法阻止一些風言風語四處流傳。舞會上的“插曲”讓無聊的人找到了話題,連西蒙和拉豐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都有些遮遮掩掩的表情,似乎瞞著我什麼——我猜外麵的話一定有些非常難聽,我的朋友們知道我這堆炸藥已經受不了一點點火星了。

瑪瑞莎聽到我的琴聲變得焦躁,不止一次地詢問我為什麼,我總是用言不由衷的玩笑糊弄過去,直到今天上午她終於臉色發青地走進了琴房。

接近正午的陽光白亮得耀眼,我把淡綠色的窗簾拉上了一半,讓陰影剛好遮住我眼前的那片反光。瑪瑞莎站在色彩最濃厚的地方,靠在高背沙發上望著我。

“夏爾特,”她躊躇著,非常為難地絞著手指,似乎在斟酌用詞,“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談談……”

“什麼事?”難道是配給卡出了問題,“如果是因為買不到供應的奶酪,那就用現金到黑市上去采購吧,反正——”

“不、不,我不是說這個。”她煩躁地打斷了我的話,直直地走到鋼琴麵前,“告訴我,那個家夥……真的做了這麼過分的事嗎?”

《E大調小夜曲》被驚愕剪斷了,我轉過頭,勉強笑了笑:“什麼事?你在說什麼呀?”

“別這樣!”她突然提高了聲音,“你不要用這種口氣說話,我都知道了!那個舞會上發生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誰告訴你的?羅絲太太?瑪菲爾小姐?”

“這不重要!”她的眼睛裏浮現出少有的激動,“告訴我是不是真的?”

我站起來,輕輕扶住了她的雙臂:“對不起,親愛的。我隻是不想讓你擔心……”

她猛地撲進了我的懷裏,死死抱住了我。

“別這樣,小姐!”我摟住她,緩緩地撫摸著她的肩頭,“沒有她們說得那麼嚴重,這隻是那家夥開的一個不入流的玩笑,雖然很惡劣,可是對我沒有什麼實質的傷害!”

她使勁地搖頭:“不!他是在針對你,夏爾特!他沒打算放過你!上次就是,現在也是!他從我們第一次被捕開始就沒安什麼好心!肯定是這樣!”

“冷靜點,瑪瑞莎!”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你會被他毀掉的!”

我認真地看著懷裏的人,發現她的嘴唇都變紫了。她焦慮是神情讓我覺得很不安,但反應這麼大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或許她把事情想象得太過嚴重——仿佛我明天就要進集中營似的。

我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答應我,夏爾特!別再和他見麵了,別去報複他!你不能和他為敵!”

應該是請他別來惹我才對吧?

“說話啊!答應我……

我看著麵前這雙幾乎要滴出水來的眼睛,硬生生咽下了心底那句話,鄭重地點了點頭。

瑪瑞莎彎了彎嘴角,吻住我的唇,力氣大得讓我吃驚——

她真的被嚇到了嗎?或許我該去跟波特曼上尉談談,他這一連串舉動有什麼目的,他究竟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呢?已經過了兩天了,我相信自己也冷靜了一些,不會再做出過於衝動的事;至少為了瑪瑞莎,我會盡量克製。

納粹在特納爾廣場旁邊占用了一所極其豪華的三層建築作為黨衛隊的臨時辦公室,鐵灰色的摩托車突突突地進進出出,穿著褐色襯衫、黑色外套、配著武器的衛兵對每個身著便衣的來訪者虎視眈眈。當我走進大門的時候,幾乎可以感到一種與夏季迥然不同的寒冷。衛兵用生硬的語調盤問我想幹什麼,我強忍住心裏的厭惡報出了羅斯托克-馮-波特曼上尉的名字。

“您不能見他。”優美的法語從他們的嘴裏說出來顯得那麼怪異,“如果您沒有特別的證明或事情,又沒有預約,我就不能讓您進去!”

我反複爭辯都沒有用,一切在戰前看來可以證明地位與身份的東西在他們眼裏沒有任何價值。我早該知道這次或許會無功而返,單槍匹馬就想找那個家夥興師問罪果然是天真的想法。可是如果不這樣做或許我永遠都隻能是被他耍著玩兒——

就在我準備再試一試的時候,一道古怪的目光卻讓我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在走廊的盡頭有一個身材瘦削的軍官,軍帽下露出酒紅色的頭發,端正的臉上有一種專注的神情,一對淺藍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窩中。他直直的看著我,在發現我也看到了他之後,他夾緊了手裏的文件朝我走過來,並且有效地緩和了衛兵無禮的態度。

“您找波特曼少校?”他用沙啞的嗓子問我。

“我不知道他升官了。”

“有什麼事嗎?”

“是私事,我得和他談談。”不知為什麼這個人的眼神讓我覺得很不自在。

“或許我能幫幫您。”他盡量友好地朝我笑了笑。

“謝謝。”我驚訝地望著他,“不過……”

“我是海因裏希-貝爾肯中士,少校的副官。”他向我解釋到,“我猜您一定是夏爾特-德-諾多瓦伯爵。”

他能這麼準確地說出我的名字讓我大吃一驚,隨即臉上泛紅——看來舞會上的事讓德國人笑話夠了!

這都怪那個無恥的家夥;我的眼睛裏露出毫不掩飾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