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七夕夜,為君唱曲《虞美人》
李煜詞說江南,憶江南,自然而然流傳至江南。
多少恨,昨夜夢魂中。還似舊時遊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
多少淚,斷臉複橫頤。心事莫將和淚說,鳳笙休向淚時吹,腸斷更無疑。
——《望江南》
他的愁緒,他的思念,隻有在回憶江南時,來得這般濃烈。肝腸寸斷,淚水橫流。
這是和“人生長恨水長東”完全不同,憶江南的愁緒來得更洶湧更心痛。
那是遊子的悲痛,他的江南,他一生的眷念!
他思國,他對趙光義是懷著國仇家恨的。他割斷了他回江南的路,他割斷了他生命中唯一的寄托。可他懦弱,他不敢言說。隻能寄托在自己筆下,寄於自己的詩詞中。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相見歡》
這時候的詞,寫得實在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場景美,音韻美,意境美。
“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胭脂有淚,宛如杜鵑啼血。醉了又醒了,好景難留。人生長恨水長東,遺憾太多,傷感太多。無力派遣,任它如流水,滔滔不絕。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相見歡》
“新月如鉤,梧桐鎖清秋。”這樣的場景太美,太冷,也太傷感。之於李煜,更是太殘忍。
殘忍地難再回望,滿首白發滋長,理了還生,生了還亂。最是剪不斷且理還亂無法言說的還是離愁。
深院靜,小庭空,斷續寒砧斷續風。無奈夜長人不寐,數聲和月到簾櫳。
——《搗練子令》
晝,不能安;夜,不能寐。李煜的人生就在這樣的悲愴中,宛如一壺酒,斷了又續,添了還是空空,唯留滿腹哀愁。
身是這樣哀愁,到最後還是有了盡頭。
北宋太平興國三年(公元978年),趙光義終於騰出時機,他終於下定決心要殺了這個滿腹哀愁且牢騷太盛的末代君王李煜。
書生無用,最無用者當是徐鉉。趙光義就是借了徐鉉的手,狠下了殺李煜的心。
那時的徐鉉真是無知,那時的李煜也真是坦白。一句“我後悔錯殺了李平和潘佑”從李煜口中說出,再經由徐鉉之口傳入了趙光義耳中。
趙光義覺得李煜恨他,滅國之恨,奪妻之仇。新仇舊恨,李煜足以恨他一輩子。
被人嫉恨是很不舒服的,趙光義覺得自己就像是被釘在砧板上,隻待李煜麵目猙獰地拿刀對著自己。然後在腰部狠狠一捅,這很可怕很不爽!
又是一年七夕夜。
李煜生辰之日,七夕之月雖未及圓滿,但已很澄亮。
李煜獨自喝酒,酒入愁腸,每一寸都是鑽心的疼。
也罷,七夕之夜,又是自己生辰,該填詞一首: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闌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李煜請自己的歌妓吟唱,望著歌妓舞姿翩躚,字字圓潤,李煜嘴角噙出一絲笑意。
再回眸,李煜已打翻了酒盞,袖間翻著酒汙。
歌妓依舊唱著《虞美人》詞,李煜頻點明眸。
此時的李煜慵懶地望著歌妓,慵懶地依靠著臥榻。好久沒這樣享受了,自己好像又是南唐的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