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彼江南,言修臣禮,外示恭勤之貌,內懷奸詐之謀。況李煜比是呆童,固無遠略。負君親之煦育,信左右之奸邪。曾乖量力之心,但貯欺天之意。修葺城壘,欲為固守之謀;招納叛亡,潛萌抵拒之計。我皇帝義深含垢,誌在包荒。擢青瑣之近臣,降紫泥之丹詔。曲示推恩之道,俾修入覲之儀。期暫詣於闕庭,庶盡銷於疑間。示信特開於生路,執迷自履於危途,托疾不朝,堅心背順。士庶鹹懷於憤激,君親曲為之優容。但矜孤孽之愚蒙,慮陷人民於塗炭。累宣明旨,庶俾自新。略無悛悟之心,轉恣陸梁之性。事不獲已,至於用兵。大江特創於長橋,銳旅尋圍其逆壘。皇帝陛下尚垂恩宥,終欲保全。遣親弟從鎰歸,回降天書。委曲撫喻,務從庇護,無所闕焉。終懷蛇豕之心,不體乾坤之造。送蠟書則勾連逆冠,肆凶徒則劫掠王民。勞我大軍,駐逾周歲。既人神之共怒,複飛走以無門。貔貅竟效其先登,蟣虱自悲於相吊。
臣等於十一月二十七日,齊驅戰士,直取孤城。奸臣無漏於網中,李煜生擒於麾下。千裏之氛霾頓息,萬家之生聚尋安。其在城官吏、僧道、軍人及百姓等久在偏方,困於虐政,喜逢蕩定,皆遂舒蘇。望天朝而無不涕,樂皇化而惟知鼓舞。有以見穹助順,海嶽知歸。當聖朝臨禦之期,是文軌混同之日。卷甲而兵鋒永戢,垂衣而帝祚無窮。臣等俱乏將材,謬司戎律。遙稟一人之睿略,幸成九伐之微勞。其江南國主煜並偽命臣寮已下若幹人,既就生擒,合將獻捷。臣等無任歌時樂聖,慶快歡呼之至,謹奉露布以聞。
曹彬宣讀完後,李煜還陷入沉思之中。他想起當日起用鄭彥華、皇甫繼勳和劉澄是多麼的可笑無知;他想起當日和周惟簡談說《易》是多麼的荒誕愚昧;他想到自己當時為何不再揪住小長老,質問他為何宋軍攻城之時銷聲匿跡……
曹彬言的是李煜的罪,接著輪到趙匡胤這正主登場。趙匡胤是隻溫順懂事的貓,他要的隻是老鼠屈服,實在無心吃他。於是他開始命人宣讀針對李煜的分封之詔,展現他的仁愛寬厚:
上天之德,本於好生;為君之心,貴乎含垢。自亂離之雲瘼,致跨據之相承,諭文告而弗賓,申吊伐而斯在。慶茲混一,加以寵綏。
江南偽主李煜,承奕世之遺基,據偏方而竊號。惟乃先父早荷朝恩,當爾襲位之初,示嚐稟命。朕方示以寬大,每為含容。雖陳內附之言,罔效駿奔之禮。聚兵峻壘,包蓄日彰。朕欲全彼始終,去其疑間,雖頒召節,亦冀來朝。庶成玉帛之儀,豈顧幹戈之役。蹇然弗顧,潛蓄陰謀。勞銳旅以徂征,傅孤城而問罪。洎聞危迫,累示招攜。何迷複之不悛,果覆亡之自掇。
昔者唐堯克宅,非無丹浦之師;夏禹泣辜,不赦防風之罪。稽諸古典,諒有明刑。朕以道在包荒,恩推惡殺。在昔騾車出蜀,青蓋辭吳。彼皆閏位之降君,不預中朝之正朔,及頒爵命,方列公侯。爾實為外臣,戾我恩德。比禪與皓,又非其倫。特升拱極之班,賜以列侯之號。式優待遇,盡舍尤違。可光祿大夫、檢校太傅、右千牛衛上將軍,仍封違命侯。
拜右千牛衛上將軍,封違命侯。聽著這響當當的名號,李煜卻感到十分恥辱。
趙匡胤記仇!他還記得李煜當初“倔強不朝”的事跡,他想讓他徹底臣服。
臣服在他腳下,做他的臣下,做他的俘虜,做他的奴仆!
趙匡胤很快開始他的獵捕行動,此時的他再也不是一隻溫順的貓,而是一隻霸氣十足且威風凜凜的獅子。
明德樓下,趙匡胤杏眼一眯,眼睛一掃,掃到徐鉉身上。
趙匡胤還記得這個當堂怒斥他“出師無名”的無用書生,此時再見徐鉉,他鬢發間銀絲又多了幾捋,身子骨也更瘦削了。
趙匡胤臉色一沉,厲聲喝問徐鉉:“江南國主倔強不朝,爾身為江南重臣,竟也不明大意。甚至言要朕退兵江南,你做何解?”
徐鉉沒想到趙匡胤如此嗬斥他,他見趙匡胤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更覺要有骨氣,當即對答:“臣身為江南之臣,國亡,罪當死,不當問其他。”
趙匡胤見他以死相抗,拒不回答。訝異之餘,不由對這老書生刮目相看。
趙匡胤不信南唐的臣子都如此硬骨頭,試探完徐鉉後,趙匡胤又瞄準了李煜身側的張洎。趙匡胤饒有興致地打量張洎,手裏掂著一個蠟丸,在張洎麵前晃蕩。
“張洎,你可識得這個?”趙匡胤指著手裏的蠟丸,眼睛卻細致地觀察著張洎的變化。
張洎低頭思量方說:“未見其實,小人不敢妄言,望皇上明示。”
“此乃你與契丹勾結之罪證,如此大逆不道,居心何在?”趙匡胤一呼,一側李煜神色緊張,縱然自己無能,可他也不願見自己的愛臣招來殺身之禍。
徐鉉坦然相對,張洎也不甘示弱:“事君者當以忠為大,臣事南唐,國家危矣,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臣所做皆為南唐,何錯之有?蠟丸書確為臣所做,不止其一。如若臣因此獲死,死得其所矣。”
好骨氣!趙匡胤是明君,半生戎事。他對徐鉉和張洎的回答十分滿意,更是有心招入殿下。
“爾等忠臣也!如若能事朕如事李煜,朕決不計前嫌,還當重用之。”
一側的李煜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他為他的臣下感到慶幸及由衷的喜悅,這也讓他看到未知生活的光亮。
隻可惜,這米陽光太昏暗了。風一搖,什麼都散了。
夢裏身是客,朝髭半染霜
趙匡胤是隻貓,是一隻十分溫順柔和的貓。
趙匡胤在位的日子,李煜雖然過得愁苦悲觀,但並未絕望。他沒有刻意壓迫李煜,也沒奢望再從李煜身上奪走過什麼。他要的江山已經到手,至於美人財富,趙匡胤則害怕因這卷入帝王的風流豔史。再者,他也已經老了,實在無福消受。
可繼承他皇位的趙光義不一樣呀!褪去趙光義皇帝的光環,我們定可狠狠罵他一聲“流氓”。
趙光義這人不厚道,從他繼位的方式,我們就可看出這人不厚道。
趙匡胤死於北宋太平興國元年(976年)十月二十日,官方的記錄非常模糊:“癸醜夕,帝崩於萬歲殿,年五十。殯於殿西階……”
而且當時的官方文獻並未記載太祖的確切死因,一時間關於趙匡胤死亡的說法眾說紛紜,真假莫辨。
最著名的當是“燭影斧聲”的傳說,但傳說往往依附於事實。《續湘山野錄》可看做是野史,可《涑水記聞》卻是出自北宋大史家司馬光之手,沒有考據也是說不過去的。
據二書記載,(北宋太平興國元年十月)十九日晚上,天氣陡變,雪霰驟降。太祖命召光義入大內,酌酒對飲,宦官及宮嬪都退下了。遠遠地隻見燭影下,光義時或離席,有所謙讓退避的樣子。飲罷,漏鼓三更,殿外積雪數寸。忽見太祖手持柱斧擊地,大聲對光義說:“好做,好做!”便解帶就寢,鼻息如雷。
次辰四更,太祖暴死。宋皇後命內侍都知王繼恩召趙德芳,王繼恩猜測太祖素來打算傳位給光義,竟敢不宣德芳;反而赴開封府趙晉王光義。隻見長於醫術的左押衙程德玄坐在府門口,便問其緣故。德玄說:“二更時分,有人叫門說晉王召,出門卻不見人影。如此情況,先後三次。我恐怕晉王真有病,所以趕來。”
繼恩感到怪異,便告以宮中大事,共同入見光義。光義大驚,猶豫不行,聲稱要與家人商議。繼恩催促道:“時間一長,將為他人所有了。”三人便踏著大雪,步行入宮。繼恩欲讓光義在直廬等待,自己好去通報。德玄說:“直接進去,何待之有?”三人俱至寢殿。
宋皇後聽到繼恩的聲音,便問:“德芳來了嗎?”繼恩說:“晉王到了。”宋皇後見到光義,不禁愕然失色,馬上改口喊官家,說:“我們母子性命都交給官家了。”光義邊落淚邊回答:“共保富貴,莫怕。”第二天,光義就即了皇帝位,是為宋太宗。
仔細分析上麵這段文字,我們就可以看出上述這些人物的所做所言是十分有問題的,而這些問題直指趙光義。
其一,太祖所言“好做”究竟是何意味。如若這是肯定句,那趙匡胤當是誇讚自己的弟弟;如果是句反語,那這時候的趙匡胤定是被自己弟弟激怒了,可解釋為“你做的好事”。當時趙光義時或離席,有所謙讓退避的樣子。如果是兄弟間飲酒,這個動作正常嗎?關於這道記敘的第二個疑問就是太祖為何會忽然用柱斧擊地,大聲對光義說:“好做,好做!”?就我們一般人而言,敲擊重物一般是身體極其難受或心情極度苦悶之時做的動作。如若心情激動,最多是拍拍桌子拍拍手,拿重物敲擊地麵,這正常嗎?甚至不妨做一個大膽的猜想,趙匡胤中毒了。頭痛欲裂,一麵罵自己的弟弟;一麵難以忍受痛楚,敲擊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