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在信中曾教你學作賦,你的回信中卻沒有提及此事;後來我又寫信教導你涵養二字,你的回信中同樣也沒有提到,不知到底是什麼原因。以後我在信中議論的事,你的回信時要逐一作出回應。
曆數本朝大儒,除了顧亭林以外,我最喜歡的要數高郵王氏的學問。王安國早年以科舉鼎甲進入仕途,官至尚書,追諡文肅,以嚴正之名被朝中官員推崇。他生懷祖先生念孫,念孫對於經學研究精卓;念孫生王引之,引之又以鼎甲入仕,官至尚書,追諡文簡。祖孫三代都好學深思,沿襲了漢韋氏、唐顏氏的學識和風範。我自問自己的學問無所成就,深感遺憾,與王文肅公相差如此之遠,更是有愧。如今隻希望你能成為懷祖先生,成為伯申氏,這是我做夢都沒有忘記的事。懷祖先生的著作《廣雅疏證》《讀書雜誌》家裏沒有,不過伯申氏的著作《經義述聞》《經傳釋詞》,在《皇清經解》中都有,你可以找出來仔細研讀。若碰到不懂之處,可以寫信問我。本朝研究經學的人,都精通小學,但大致都沒有超越段、王兩家的水平。其餘的就不一一列舉了。
父滌生示
鹹豐八年十二月三十日
一五致兩弟:交人帶回字帖等物各得所用
【原文】
澄侯、沅甫兩弟左右:
昨初四日發去一緘,聲明俊四即日送書歸去。茲交俊四篾簍一擔,內殿版初印《十三經注疏》一部、端硯一方、《聖教序》帖一本、耕織圖墨一匣,皆許仙屏所送者。墨似是禦府所賜,應是戴中堂家之物。沅弟前索之墨並非佳品,茲以此墨贈沅。
《聖教序》以給紀澤兒。紀澤好作字,此帖即屬難得者。仙屏送此四物,皆罕見之珍。渠北上時,餘當有以酬之。此外送餘各書無甚精者,皆未寄回,即存營看也。《注疏》餘用油紙包過,應可不汗壞。外寄魏德三銀信一件照收。即問近好。
兄國藩手草
鹹豐九年十二月初五日
【譯文】
澄侯、沅甫兩弟左右:
我昨天初四發出了一封信,信中告知俊四當天送書回去。現交給俊四的篾簍一擔,其中有殿版初印的《十三經注疏》一部、端硯一方、《聖教序》字帖一本,另外還有耕織圖一匣,這些東西都是許仙屏送的。墨好像是朝廷所賜,估計是戴中堂家中之物。沅弟前次要的墨並不是佳品,現在就把這種朝廷所賜之墨送給沅弟。
《聖教序》可交給我兒紀澤。紀澤喜好練字,而此帖是難得的好字帖。其實許仙屏贈送的這四樣東西,都是當時難得的珍品。他北上之時,我應該好好地酬謝他。此外他送給我的各種書籍中沒什麼精品,所以都沒有寄回去,暫時擱置在軍營中以備隨時翻看。我已用油紙將《十三經注疏》包紮得很是妥善,大概不會被汗水浸壞。另外隨書寄出的還有給魏德三的銀信一件,請按數查收。即問近好。
兄國藩手書
鹹豐九年十二月初五日
一六致兩弟:人無完人,不可強求完美
【原文】
沅、季兩弟左右:
十一日接沅弟初六日信,是夕又接兩弟初八日信,知有作一屆公公之喜。初七家信尚未到也。應複事,條列如左:
一、進駐徽州,待勝仗後再看,此說甚是。目下池州之賊思犯東、建,普營之事均未妥葉,餘在祁門不宜輕動,已派次青赴徽接印矣。
二、僧邸之敗,沅弟去年在撫州之言皆驗,實有當驗之理也。餘處高位,蹈危機,觀陸、何與僧覆轍相尋,彌深悚懼,將有何道可以免於大戾?弟細思之百詳告我。吾恐詒先人羞,非僅為一身計。
三、癸冬屏絕頗嚴,弟可放心。周之翰不甚密邇,或三四日一見。若再疏,則不能安其居矣。吳退庵事,斷不能返汗,且待到後再看。文士之自命過高,立論過亢,幾成通病。吾所批其硬在嘴、其勁在筆,此也。然天分高者,亦可引之一變而至道。如羅山、璞山、希庵皆極高亢後乃漸歸平實。
即餘昔年亦失之高亢,近日稍就平實。周之翰、吳退庵,其弊亦在高亢,然品行究不卑汙。如此次南坡稟中胡鏞、彭汝琮等,則更有難言者。餘雖不願,而不能不給劄,以此衡之,亦未宜待彼太寬而待此太褊也。大抵天下無完全無間之人才,亦無完全無隙之交情。大者得正,而小者包荒,斯可耳。
四、浙江之賊之退,一至平望,一至石門,當不足慮,餘得專心治皖南之事。春霆尚未到,殊可怪也。
鹹豐十年八月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