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九用手背摸了摸嘴角淤青,痛得嘶了一聲,不耐煩道:“你不是要處置小爺嗎?”
“噢,那個啊。”懷楚笑了笑:“不用了,你都挨打了,走吧。”
季九狐疑道:“你說真的?”
懷楚搖了搖手裏的扇子,好笑地看著他:“不然要怎麼處置你?把你送到衙門裏去嗎?”
季九一撇嘴:“是你自己說的啊。嗯,本來你害我被抓住我說不得要報複你一下的,現在咱們就算兩清了!”說罷一轉身飛也似的跑了。
懷楚覺得好笑,哪有人要報複別人還開口說出來的,這小孩倒也真有點不按理出牌的意思。
正樂呢,忽地感覺一道輕風掠過耳際,身後便傳來熟悉的低啞聲音:“阿楚。”
懷楚飛快地轉身抬頭看著唐棘,臉上還帶著一抹止不住的笑意:“棘哥,方才那熱鬧你看了沒?哈哈他們都太有趣了,江湖真好玩兒。”
唐棘目光專注地看著懷楚清亮的眼眸,麵具下的嘴角似乎也微微變化了弧度。阿楚在任何時候都可以隨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幫自己想幫的人,而自己,會永遠站在他的身後守護他,為他擋下所有後果。
這樣的忠誠,這樣的執著,此世之間唯獨一人值得。
在街上玩得膩了,懷楚準備回客棧休息,想到唐棘肯定是又一轉眼就躲起來不見人,懷楚不由分說便握住了唐棘那溫暖幹燥的大手,緊緊地攥住。
唐棘嚇了一跳,那感覺就好似有一股熱流從指尖開始猛衝到心口,半邊身子都發麻了一般,當即就想抽開,可又怕動作大了會弄疼懷楚。他的雙手粗糙,指腹與掌心滿是厚繭,還有許多難以消除的細碎傷疤,與懷楚那如玉蔥般養尊處優纖細白嫩的手交握在一起,連他自己都覺得無法容忍,想要逃跑的衝動無法抗拒地在他的胸口膨脹,身體卻無恥地想要貪戀小主人手心的那一點溫軟暖熱。
“別想跑喔,再動我就讓你背我回去!”懷楚抓著他的手懶洋洋地前後晃動,另一隻手還舉起扇子討好的給唐棘扇風:“不要這個樣子嘛……好像很討厭我似的?棘哥討厭我?”
唐棘皺眉:“不。”
“那不就得了?”懷楚撒著嬌:“而且棘哥從來沒牽過我的說,現在補上嘛。”
唐棘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冷漠,所有的克製,在懷楚麵前都能輕易潰不成軍。
他甚至已經開始舍不得鬆開握著的手,心裏暗自期盼到客棧的路能長一點、再長一點……他像是完全被項圈套住的家犬,受主人輕輕的撫摸了一會,便滿心歡喜,想用力的搖搖尾巴。
一麵厭惡自己的逾越,一麵,卻又渴望更多。
煙雨江南,長天一色。二人的雙手第一次交握,緩緩前行。
春悅來,是嘉興城內最大一間客棧,每天南來北往迎送不知多少客人,有打尖的,有住店的有探聽消息的,還有談情說愛的……商販走卒,和尚道士,美女俠客,公子小姐,春悅來王大掌櫃的敢包票,他見過的各種各種的人,那是沒有成千,也有上萬了。
王大掌櫃精明能幹,數十年如一日的將這間祖傳下來的老字號客棧經營得是蒸蒸日上,名聲在外。他不喜喝,不好賭,不愛嫖,平時唯二的兩大愛好,第一當然是賺錢,這第二嘛……
王大掌櫃最喜歡的,便站在客棧裏視野最好的櫃台內,將整間客棧大堂盡收眼底,然後一邊飛快地撥動算盤記賬,一邊在心中麵不改色的編排眾位客人。
看啊……那東桌神色黯然的小女子,南方口音,衣衫樸素,是打尖,不住店,點的乃是一碗素麵,一個未嫁的少女獨自一人出門趕路,天色已不早了卻過客棧而不休息,啊……一定是要去尋她那上京趕考卻背棄了誓言沒有回鄉娶她的負心郎君去……
再看……那窗邊獨酌的老者,形容枯瘦,麵色不佳,卻點了二斤黃酒一兩牛肉,顯然食欲甚佳,盡管他外表看起來隻是個幹巴巴的老頭子,可是方才他進店時走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一定是一個神秘高手!啊……希望他沒有喝出那二斤酒兌了三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