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楚將臉枕在唐棘鎖骨上,心裏同樣不明白:
棘哥剛剛應該是不高興了吧?因為什麼?我誇他好看?可我是真這麼覺得啊……棘哥身上真硬,枕起來生疼,可是很暖和很可靠的感覺,雖然人總是冷冰冰的,對我一直挺好……懷楚迷迷糊糊地想著,最後靠著唐棘睡了過去。
唐棘卻是一夜無眠,怔怔地攬著懷中的阿楚,冰冷雙眸映出一叢寂靜燃燒的火苗。
之後繼續東行,白天騎馬趕路,天將入夜便就近找一個客棧住一晚,不知不覺竟是就這麼過了小半個月,已進入江南地界。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人間的天堂,正是一片山清水秀,鳥語花香,婀娜美景如詩如畫,綿綿細雨如絲如墜,淅淅瀝瀝下了許久卻連衣衫都不曾濕透——這地方連雨水都如此溫軟。
離錢塘隻有幾個城鎮的距離了,懷楚越來越不安,當初從唐門出來時的勇氣似乎也被這軟綿綿的細雨給澆熄了。
他都弄不清楚自己是怎麼想的了,一開始也許是懷著希望能見著爹或者娘,如果能將他們勸回家就更好了,但是隨著他一天天的去想,腦袋中雜亂不堪的思路一點點被抽絲剝繭地分開,完全沒有頭緒的胡思亂想隻會令他幾乎有些暴躁起來。
他現在甚至開始懷著一種僥幸,期待有人會出來告訴他,其實這一切隻是一個笑話,是梧桐老怪閑著無聊跟他玩的一個惡作劇。
現在想想,因為一個陌生的想襲擊他的老頭一句話,就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想的跑出來的自己,真是天真的可笑。
但是懷楚也知道,真正讓他有了一種無可言說的恐懼感,並隱約確信梧桐老怪所言之事是事實的,正是因為唐棘的態度。他與唐棘相處六年,可在這六年之前,他是母親的手下。
娘正在爹失蹤前不久將唐棘安排給他的,莫非一切從那時候開始……不,應該是從更早的時候開始……無論如何,他不相信唐棘不清楚內情。
然而他沒有問,他信任唐棘,甚至知道自己如果不顧一切的對他質問,唐棘一定會如實的將他所知道的事情傾盤托出,然而這樣,他就傷了唐棘的心。
唐棘對他的好,他從來沒有一絲一毫的不珍惜,也沒有任何的懷疑。唐棘一直都在沉默而不求回報的守護著他,唯有這一點,是他可以堅定地確信著的。
所以他寧願這樣無頭蒼蠅般倉皇地離家千裏,去麵對那個自己需要麵對的謎底。
繞城宮柳拂長街,橋外晴漪淨似揩。
唐棘與懷楚一路同乘而行,已是來到了古鎮水鄉,嘉興。
懷楚烏墨般的長發披肩,路上學人家江南士子買了一把潑墨折扇,穿過長長的落英街道,紙扇輕搖一副憊懶模樣。
他好奇地沿街看著道旁小販所售賣的新鮮玩意,突然聽到身後不遠處的人群後麵傳來一陣騷動,正要回頭去看時,耳邊已經傳來越來越清晰的喊叫聲:“……——捉賊啊!!給我站住!!你這小賊!!別讓他跑了——!!!”
最後一句怒吼爆出來時,懷楚已經能見著那飛快逃竄而來的小賊與身後憤怒狂追的失主的身影了。
那小賊身形瘦小,行動十分靈活,在人群之中上躥下跳,竟然無人沾著他一片衣角。而後麵那個一邊撥開人群狂奔一邊還要竭力大吼著的壯漢,相比之下就要狼狽得多了。
懷楚同情地看了一會,那兩人竟然越來越靠近,就要往他這個方向飛奔過來了,懷楚從袖中取出一件小巧的竹筒,碧綠的細竹一頭挖空,一頭後麵有一個小小的鐵環,他微微眯眼對準了已經近在幾步之遙外猴兒一般的小賊,輕輕一拉鐵環——竹筒之中突然噴射出一張大網,網孔細密,正正巧巧將正要從懷楚旁邊竄過去的小賊結結實實撈住了!
在場所有人都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一怔。
就這麼一愣神的工夫,後頭那黑衫壯漢已快步趕了上來,照著那小賊後領猛地一撲,像捉小雞仔似地提在手裏,口中粗氣喘個不停:“呼——呼——跑啊!你再給老子跑啊操!呼——快把我的東西還來!”
仔細看那小賊年紀十分的小,不過十三四歲的樣子,因為又瘦又黑,看起來倒更像十一二。長手長腳,細得像竹竿,平凡的臉上一雙眼睛精光四溢,原來還是習武之人。
他被唐懷楚的竹網罩住,又被壯漢提在手裏,卻依舊痞氣十足地耍賴道:“什麼你的東西!小爺沒見過!”
“你少給我裝傻!老子就被你撞了一下,東西就丟了!”壯漢似十分憤怒,見小賊竟然還抵賴,忍不住咆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