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幽暗封閉的唐門禁牢內,一片死寂,盤膝而坐的梧桐老怪驀地睜開眼睛,淩厲視線仿佛一下子穿透了麵前蒙昧不清的暗色。
昏暗之中,模糊看見正站著一個人,半邊身子隱在燭光照不到的陰影裏,一襲黑衣,隻看得清那人有一雙蒼白無比幹枯瘦長的手。
在晦暗陰森的環境裏,突然出現這麼一雙手,恐怕所有人都會嚇得叫起來。
可梧桐老怪卻咯咯咯地笑了起來,聲音又幹又澀,枯啞難聽:“你果然來了。”
那雙手的主人淡淡道:“這種程度的小機關,我還不放在眼裏。”
梧桐老怪道:“可惜你來晚了。”
那人似不以為然地輕笑了一聲,道:“哦?莫非你全說了?”
梧桐老怪遺憾道:“那倒沒有,那可就不好玩了。”
“所以現在你還活著。”
梧桐老怪又止不住怪笑起來:“你猜,等那小娃娃到了萬葉莊,會有多麼驚訝?”
那人悠然道:“總不會比你一夜之間從唐家的密牢裏消失更讓人驚訝了。”
梧桐老怪大笑起來,嘶啞的笑聲在密不透風的暗室裏可怖地回蕩。
是夜月朗星稀,北鬥闌幹。
趕了一整天的路,一直坐在馬背上,懷楚被顛了個夠嗆,還硬撐著堅決不換馬車。
他雖然表現得很平常,對於第一次離開家一直保持著恰到好處的悠閑和好奇,但實際上他心裏並不輕鬆,他始終覺得自己在做一個恍惚的夢,一切並不真實。
因為想要盡早趕到萬葉莊,他們沒有在沿途路過的城鎮上休息,而是一直策馬上路,順著官道一路疾馳。等到發現暮色已降臨之時,方圓百裏早就尋不到人家了。
懷楚是從未出門沒有經驗,而唐棘隻沉默地聽懷楚的吩咐。懷楚不說停,那就一直走。
於是兩人一同踏上江湖的第一個夜晚,隻能在山腳下的一個破廟裏度過了。
懷楚抱著膝蓋坐在鋪著條披風的冰冷地麵上,看唐棘燃起了火堆,雖然是盛夏,入夜之後依舊天涼如水,毫無人氣的破廟陰冷空曠,滿地塵土。
唐棘下意識的要跳到橫梁上去,被懷楚忍無可忍的拉住了衣角:“又去哪!”
唐棘訕訕地在火堆另一頭坐下。
坐了一會,搖了搖尾巴,假裝自己沒在偷看對麵被橘紅火焰映得臉上朦朧緋紅的懷楚。
懷楚也在看他,而且是光明正大的看,清澈目光毫不掩飾。
唐棘脫了外袍,內穿一件貼身黑色裏衣,勾勒出勁瘦漂亮的肌肉輪廓,薄薄的長褲下隱約可見結實的大腿線條,脖頸處現出幹淨的肌膚,臉上的麵具未除,墨色長發披散下來看不清表情,卻能感受到那令他安心的溫暖氣息。
懷楚由衷地讚美道:“棘哥,你真好看,以後你娘子一定很幸福。”
唐棘顯而易見地愣了一下,將目光轉向懷楚,然後漠然地站起來……
轉身跳上了橫梁。
懷楚:“……”
“對不起好嗎!我以後不說這了!你下來!會蹭到蜘蛛網的!”懷楚簡直哭笑不得,這算什麼?他是被人踩了尾巴嗎!
唐棘把臉對著一片灰撲撲的蛛網,不知在想什麼。
懷楚盯著麵前暖洋洋的火堆發了一會兒呆,忍不住先看了看廟口那關不嚴實的掉漆破門,又瞅了瞅那被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陰風拂動著的髒兮兮的布幔,這寺廟也不知道荒廢多少年,供桌之上的佛像已是殘破不堪,高踞在那看不分明的黑暗中,竟然仿佛還有幾分猙獰之態……
懷楚舔了舔嘴唇,抖著嗓子朝頭頂上喊道:“棘哥……好黑好暗好可怕……”
唐棘以連他自己都沒想到的速度跳了下去,穩穩的落在懷楚身邊蹲好,烏黑雙眸裏滿是愧疚:“對不起,哥忘了,阿楚莫怕。”跟懷楚相處了一整天,唐棘連說話都順暢多了。
懷楚抿著嘴:“棘哥,你摟著我睡。”
唐棘猶豫著,懷楚立刻又哭喪著臉:“晚上會不會有鬼……”
唐棘難受得無以複加,隻覺著他的阿楚受了委屈,這樣髒亂陰森的地方他將就一晚沒什麼,可是阿楚怎麼會習慣這種地方,他竟然還讓阿楚一個人坐在地上……唐棘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混亂的狀態,毫不遲疑地把阿楚摟起來,放在自己腿上坐好,內心掀起一片驚濤駭浪。
他在做什麼?跟阿楚耍脾氣?他憑什麼?他的心口又開始陣陣發麻般的疼痛起來,幾乎有了窒息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