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和生笑著搖頭,“你沒這個時間。”
張老板怔怔地看著他。
“你們是要幾點放煙花?”
張老板不講話,黑猴仔答道:“七點二十分。”
潘生看了眼掛在牆上的鍾,現在是七點十四分。
陸和生點頭,又拿出了那份文件:“好,現在呢,你有兩個選擇,”他使了個眼色,黑猴仔忽然拿出一把剪刀將電話線剪斷,“馬上簽了合同,民定路的店麵依舊是我的。”
“第二個選擇,就是你現在出去打電話,呼救,報警,找人都可以,把你女兒救出來。”
黑猴仔笑道:“張老板,我跟兄弟們說了,我們要是事成了,煙花就會提前放。如果煙花是七點二十分準時放的——那你女兒回來時可能就缺胳膊少腿咯,他要是自己撐不住,講不定小命也難保呢。”
潘生隨著張老板驚懼的目光看向鍾,分針微微動了一下,現在是七點十五分。
張老板急道:“你小子敢這麼威脅我?你從前好歹是個正經大學出來的,你敢殺人?你敢做這種事?你敢?”
陸和生與他對視,忽然笑了一聲,“張叔,你不是說我從小就是個壞坯子嗎?我有什麼不敢的?”
黑猴仔嘖了聲,“這時間不等人啊。”
張老板抬手急急忙忙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阿生啊,你可不能這樣,你,你這是自毀前途,你不怕坐一輩子牢?你不怕遭報應嗎?”
陸和生又在笑,潘生餘光裏瞥到黑猴仔手邊喝剩的茶,隻剩了些茶底。
黑猴仔靠在沙發扶手上,將殘茶隨手倒進腳邊的垃圾桶,看起來像是在挑釁。
潘生挪了腳步,站在了陸和生側麵。他看著陸和生細長的眼尾漾著淺淺的紋——這抹笑就像剛被丟棄的茶漬一樣,讓人看一眼便覺得舌根發苦。
陸和生輕聲道:“你覺得我會怕這個?我這種人,還有什麼可怕的?”
陸老板盯著牆上的鍾,“可是五湖幫那邊,我也已經答應了啊——”
“那就是張老板您自己的事了。您去砸錢賠禮道歉,或是給他們找個更好的店麵,您肯定有法子——還剩四分鍾。”
張老板閉上眼,再睜開眼。潘生見他唇上的胡子也跟著眼皮一起抖動。
合同上的簽名被原子筆的筆尖戳了個小洞,張老板扔下筆飛奔出去。煙花在七點十九分響起,潘生透過窗,看到夜空燃起斑斕的火花。他鬆了口氣。
黑猴仔拿起合同,笑道:“違約金賠償額我們改過了,這回他要是再出爾反爾,隻怕要賠的他傾家蕩產。”
潘生湊到黑猴仔耳邊小聲問:“那他女兒呢?放他走了嗎?”
黑猴仔撚著桌上的百合葉,“不知道,放了吧。”
“那把他放了,不怕他們秋後算賬嗎?”
“算什麼賬?四眼豪把她騙出來玩了一圈,剛剛還在電話裏跟我嚕蘇,說那小孩跟她爹一樣會吸人錢,在店裏要這要那,把他身上的錢都花光了。”
“那,那要是張老板剛剛沒答應我們呢?”
黑猴仔挑眉,“那就送他一個殘缺的女兒。”
潘生屈腿跌在旁邊的一張古董式木椅上。
“那之後怎麼辦?”他喃喃道,“他是商會會長,也不是吃素的,我們之後……”
黑猴仔對著他的頭扔了一塊糖。
“喂,你在嚕蘇些什麼?出去找個漂亮小姐跳支舞啊?”
潘生搖頭,可惜屁股都還沒坐熱,就聽陸和生說:“回去吧。”
穿過別墅大堂,窗外的煙花還在劈裏啪啦地轟炸潘生的腦子,他因此走路也慢了半拍。隻是經過那張放著點心的長桌時,便眼疾手快起來,迅速又撈了塊茶酥扔進自己嘴裏。
茶酥入口即化。大概是放夠了糖,潘生嘴裏彌漫開一股清甜的綠茶味,於是他悄悄退回去,又拿了兩塊塞嘴裏。
待茶酥躺他口中化為烏有時,外頭的煙花也聲隨之殆盡,窗外漆黑黑一片,剛剛還絢爛多彩的景現在已是蕩然無存。他便聽到耳旁兩個年輕男孩的談天聲。
“你爸怎麼跑回去了?”
“家裏的老吳剛剛跟他說,東部突然暴雨,打翻了好幾艘漁船呢。現在還有大量漁船未歸,潮音鎮的北厝碼頭那邊聚集了好多漁民的家人。”
新一輪的煙花聲響起,潘生的手停在茶酥盤上。半晌,他跑出了別墅,抓住了正要開車門的陸和生的袖子。
“生哥!潮音鎮暴雨,他們說好多漁船都不見了。”
陸和生看向他。
潘生眼見他後頭的高空中炸開一簇璀璨的花團,隨之花瓣散成零星的水珠,像常年打在渡口岸處的碎浪般傾瀉下來,溢到了陸和生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