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生蔫頭耷腦地回到家時,太陽還掛在渡口遠處的海岸線上,將落未落。他的新家在日新路的盡頭,離南厝碼頭隻隔了一條街。若是他沒記錯,之前給江展眉送新婚禮物時,也是在這條街上。潘生找到附近的小石階,坐在最高的階梯上,無所事事地扔石子玩。
江展眉走上石階時,差點被絆倒,但不是因為潘生扔的小石子,而是因為她走路心不在焉。潘生坐靠在石階的最上層,吊兒郎當地問:“江小姐,怎麼沒和未婚夫一起呀?”
江展眉白他一眼,繼續上樓,長褲腳被沾染上了灰。
潘生扔了手裏的小石頭,站起來拍拍褲子。
“你猜怎麼著?生哥要給你介紹個好工作。”
江展眉站定:“什麼工作?”
“管理茶園,他說你懂茶。”
“誰家的茶園?”
“他自己的。”
“他什麼時候有了茶園?現在黑社會流行這個嗎?”
潘生笑道:“我們也會做一些正經生意的,像光華南路的幾家店鋪,那都是我們開的。”
江展眉踢了一腳眼前的碎石子。
“我知道,昨天還看到你們從那家店裏跑出來,大街上追殺百姓。”
潘生正色直言:“江小姐,百姓也不能欠錢不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的,是不是?”
江展眉點頭道:“是的。我還看到你追著人家跑的時候摔了一跤,你臉上的傷就是磕地上來著。”
潘生漲紅了臉。
“總之,生哥的話我傳到了。你要是答應……”後麵的話沒說出來,因為他看見陸和茗站在石階下的轉角處。
潘生昂首挺胸。
“陸老板,有段時間沒見了,最近生意可好啊?”
陸和茗抬眼,狠巴巴地盯他。這一眼使得他像極了陸和生,潘生縮了下脖子,避開他的視線。
江展眉道:“你怎麼又來了?”
“我不能來嗎?”陸和茗有些激動,“我不能由著你這樣任性,隨隨便便悔婚。今天我們必須談清楚……”
“你要談什麼呢?”
“你要麼明天就去跟我公證,以往的事我也不追究;要麼我現在就去你家——你們全家都該給我一個解釋。”
“我才不要。我婚宴當天在大街上飆車,叫你母親顏麵盡失,我嫁過去可沒好日子過。”
陸和茗眼裏窩著火。
“那你幹嘛要去飆車?還去撞玻璃,你不要命是不是?”
江展眉扭過頭不再講話。陸和茗便轉移目標:“你,你在這幹什麼?”
潘生笑嘻嘻道:“陸老板,這兒也不是你的地盤呀,我來找江小姐談天,正聊的盡興呢,你看你一來,就惹的她不高興了。”
陸和茗走上石梯,潘生往旁邊退了一步。
“我總記不清你叫什麼名字,”陸和茗輕聲道,“但是我記得你的臉。整天不是跟著老五,就是在我未婚妻身邊晃悠。我很不喜歡你。”
江展眉轉身剛要走,一隻手腕就被陸和茗拽住。
“小眉,你跟他聊天都聊些什麼?你和一個小太保能有什麼可聊的?”
江展眉奮力甩手腕也甩不開陸和茗的手掌,潘生見狀,打圓場道:“陸老板,你這不好吧?這光天化日的……”
“你閉嘴!”
潘生被這麼一吼,心裏也來了氣。
“陸和茗,訂了婚的太太你都留不住,茶廠的生意你也做不好,你他媽是真廢物。”
陸和茗一聽這話果然放開了江展眉,然後把潘生拉到一邊,結結實實給了他一拳。
潘生沒料到這小白臉還會打人,愣了一秒便忿火中燒,直起身子照著他的頭打。
江展眉扔了包跑過來,擠在兩人中間:“這兒人來人往,你是不是想明天一早就聽到關於自己的新聞?”
這話是對陸和茗講的。潘生啐了一口,陸和茗有頭有臉,這話能牽製住他。不像自己,今天打架明天罵街,跟著兄弟們四處討債,幾時運氣不好,也不過是進警司喝口茶,做的惡就這樣輕飄飄翻了篇。他是無名小卒,製造不了大新聞。
江展眉把陸和茗拉到一邊,兩人又講了些什麼話,潘生聽不到。他自覺無趣,扯開胸前的衣領,罵罵咧咧地往自己家走。剛走到街邊,江展眉竟追了上來,說話還有些喘:“你走那麼快幹什麼,又要趕著去討債?”
潘生問:“你有什麼事?”
“你們不是要給我茶園嗎?我們還沒談妥呢。”
“不是給你,是請你管理。”
江展眉理了一下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