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恨無救母藥,靈前哭煞斷腸人。”這又是一個讓單紅霞永世不忘的日子。這天,靈堂肅穆,哀樂低回,正廳兩旁高掛著柳一江撰寫的一副挽聯:
香消夜月萬瓣落紅凝血淚
韻冷蒼天一江流水作哀聲
靈堂四周擺滿了由親朋好友敬獻的花圈挽幛。廳堂正中央擺放著一盒漆黑的靈柩,靈柩前一張靈台上端放著單紅霞母親的遺像,遺像下方擺放著供果祭品、錢紙香燭,靈柩內南亞珍的遺體靜穆而安詳。披麻戴孝的單紅霞姐弟倆跪在靈柩兩側,跪謝前來吊唁的親朋好友左鄰右舍。
人們神情凝重,淚光閃閃,依次行跪拜叩首、添酒上香、點燭燒紙之禮後,排著長隊繞著靈柩緩緩前行,向這位可敬的昔日鐵娘子村支書作最後的告別,滿堂哀思行祭禮,舉目悲淚別香魂,親人友人報恩人人人斷腸,哀聲哭聲惋惜聲聲聲心碎。
蓋棺定論之際,柳樹灣的天空中下起了蒙蒙細雨,陡增一種悲慟傷感的氣氛,頓覺千山不語,萬水嗚咽,長天垂淚!
在嗩呐的哀號聲和劈劈啪啪的鞭炮聲中,“八大金剛”抬起靈柩左三圈右三圈緩緩扛出廳堂,在孝子的跪拜下,一步一步地抬上了大山。
南亞珍從大山一路走來,如今又回歸大山。
當單紅霞母親的靈柩安放於不知灑下母親多少汗水的那塊黃土地時,姐弟倆好像突然變得懂事起來,愧疚、悔恨、自責交織在一起,她們似乎是生平第一次為母親著想,母親黃泉路上能一路走好?捧一坯“暖腳土”溫暖母親的雙腳,讓母親望鄉台上望故鄉,能否再看上兒一眼,理解兒此刻的心情?點一盞長明燈,照亮母親能過奈何橋能上天堂,能化作星星把兒的心兒照亮。
送走母親後,單紅霞好長一段時間終日以淚洗麵,常常幻想這是一場夢,幻想著是母親去走親戚過幾日就會回來。當回到難以接受又不得不接受的殘酷現實時,她有一種天塌下來的感覺。兩年之內失去兩位親人,好端端的一個家就這樣散了,她像一下子掉進了一個深不可測的冰窟窿,感到茫然,感到無助,感到窒息,感到絕望。自己都還要人養活,還有一個弟弟怎麼辦?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學,便失去賴以生存的雙親,今後誰能供自己上大學?
此時的柳一江也在為單紅霞擔憂,可自己還是一個學生,能有什麼辦法呢?柳一江找到父母,鼓足勇氣開了口:“爸,媽,紅霞家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們家是否能幫幫她?”
柳一江的父親沉默不語,低著頭吸著他的旱煙,倒是母親開了口:“是呀,不知造什麼孽,老天不長眼,把她家搞成這麼慘,誰都同情。可咱家經濟就是這麼個樣子,連你讀書的錢,都還要向親戚朋友借,我們哪有餘錢剩米去救濟她們呢?”說著,柳一江的媽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如果想幫她們,你就爭口氣,早點拿到文憑找個好工作,今後你能吃國家糧領國家工資了,就好好地幫幫她們吧!她媽在世時對咱家也確實不錯。”
“是呀,是呀,你出生時有人看不起咱家,她媽媽倒是第一個踏進咱家的門來幫忙的呢,”柳一江的爸爸附和著,“要是我們家有錢,我們養活她們姐弟倆也行,況且她們姐弟倆也很乖巧,等她們有出息了,還會讓咱家吃虧?唉,手中無米,遛雞不理,沒有錢啥都不行喲。”
“唉,我們一江是叫花子憐憫窮人,”柳一江母親還算理解自己的兒子,“難得我兒有這片同情心,紅霞確實是個好姑娘,這些天,你就去她家安慰安慰她吧。”又叮囑道:“不過,不能在她家太久,畢竟你是大學生了,免得別人說閑話。”
“您想到哪去了,我們從小到大都常常在一起,誰說過閑話?”柳一江煩躁起來。
“我隻是提醒你,現在的紅霞家可不比從前了,以前她媽是村支書,她可是‘皇帝的女兒不愁嫁’,啥都有人羨慕有人寵,如今可就完全變啦,”柳一江的母親盯著柳一江,像是在警告:“要是你惹出什麼麻煩來,咱家可負擔不起!再說,她不比我,你也不比你爸,時代也完全不一樣啦,你可要為人家也為你自己著想。媽畢竟是過來人,啥事還會害你?”
“就您想得那麼複雜,兒子已經大了,這些事不用您操空心了。”
“嗯,不用操心就好,”柳一江的父親又說上了話,“不要像我當年,一衝動便像上了賊船,便身不由己啦,一輩子抬不起頭說不上話。”又看了柳一江母親一眼,像在說他自己又像在說柳一江:“男人呀,還是要多留個心眼,別懵懵懂懂做了人家的丈夫人家的爸爸,自己弄賤了自己,到頭來一輩子受罪!”
“你還受罪呀?沒良心的東西!要不是當年你……我才不會嫁你呢?本來,我也自認倒黴,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條扁擔扛著走,認命了,讓你撿了個大便宜。現在可好,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倒唱起高調來了,你何德何能?要不是有了個一江,我現在都還會走呢,鬼才死心塌地跟著你受罪!”柳一江的母親果然被激怒了,一陣連珠炮向柳一江父親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