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小公子兩歲的時候,易北攻打商國,那時候商國明明比易北強大很多,且兵精糧足,卻仍舊是節節敗退,被商國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商國大司辰親自督戰,用兵如神,對商國的各個密道,關卡,甚至是軍事暗語都了如指掌。
商國的君王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他的身邊,定然是出現了內鬼。
雖然不願去多想,但耳邊仍舊回蕩著皇後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將信將疑中,他派了人秘密跟蹤觀察薰妃。
最後的結果,足以讓曾經溺愛薰妃的王上痛斷肝腸。
戰役結束,商國元氣大傷,從此失去了對易北的巨大優勢,隻能勉強與之相抗衡,成了僵持之勢。
回宮之後,痛恨交加的君王下令處死奸細李薰,昔日纏綿枕席,舉案齊眉的愛侶反目成仇,其中痛苦自然不必多說。
從那天起,正直善良的君王消失了,隻剩一個整日飲酒作樂的昏君。薰妃的屍首不知被棄於何處,宮中所有與她相關的痕跡統統都被抹掉,好像從來就沒有出現過這個女人似的。
就連逐漸長大的薰妃的兒子,都讓君王無比痛苦。
他不想看到他,竭力地疏遠他,到了年齡,便咬牙將公子送去了戰場,這是他和她最後的羈絆,如果死在了戰場上……那麼,一切都結束了。他對她的恨,對她的愛……都結束了。
可是那個孩子卻倔強地活了下來。
殺敵勇猛,建功立業。比所有的公子都要有魄力……但他,卻始終不願意承認那個孩子。
他終究還是深愛著她的。哪怕那個女人曾經背叛於他。
每當夜色深沉,他還會夢到那天在刑場,喝下毒酒的薰妃,靠在他懷裏,流著眼淚,笑得卻那麼輕鬆溫柔,她對他說:“夫君,臣妾願來世生於商國,不再……與你為敵……”
她是那麼說的。
不舍。
不忍。
為什麼要等到下輩子呢?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
他想,如果她這輩子就能做他的臣民,不再是易北的棋子,隻是他的薰妃,他最愛的女人,那該……多好呢?
於是他在她命數將絕時,喂她服下了暗羅丹。
賜予她的毒酒,無藥可解。可是暗羅丹可以吊住她的性命,讓她像睡著了一般,陪在他身邊。
她被他從地府奪了回來。
雖然她不能動,但她能聽見他說話,聽見他的愛意,他的苦惱,他的困頓和懊悔。
她就那麼靜靜地,乖乖地聽著。
作為一個有意識的活死人,她的時間漫長的不像話。她知道自己開口說話,下地走路,便能結束這樣的煎熬。便能魂飛魄散,不服受苦。
可是她終究還是沒有動,就躺在永恒的時間裏,一直一直,默默陪著那個孤獨的男人。
這是她欠他的。
沒有人知道薰妃還活著,除了王上,還有每日來給薰妃盤發梳洗的那個宮女。
王上喝醉了酒的時候,總會在她的病榻前哽咽著流淚,喃喃低語很久很久。
他對她說著他的痛苦,一遍一遍,一日,一月,一年……她默默聽著,卻無法勸慰他,隻能這樣陪著他,陪他一輩子。
他們的孩子越長越俊俏,逐漸,薰妃的影子在他身上完全地重現了出來。
已經完全昏噩的父王,終於還是走出了最為人所不齒的一步。
他抱了那個孩子。
雖然強烈的愧疚感逼得他幾乎要發瘋,但每次看到那張似極了阿薰的臉龐,那樣蓄意曖昧地誘惑著他,他就會中了邪一般,無可自拔地一錯再錯。
二十多年前那個沉穩正直的新君,已經和薰妃死在了秋風蕭瑟的刑場。勤政愛民,慈父明君……這些,仿佛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如今,他是一個徹頭徹尾,令人生厭的昏君。
縱使天打雷劈,亦是死不足惜。
“陛下每天,都必須要焚然致幻草,才能昏昏沉沉地睡去。”年邁的宮女坐在井邊對蘇越說,“他一直活在對自己強烈的厭棄中,也許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身體裏那個賢明的君王,從來都沒有死去過,否則他也不會那麼痛苦……痛苦到,隻能靠□□活下去……”
“殿下,您也許永遠也不會原諒他。”老宮女說,“可我記得二十五年前,商國有個年輕有為的君王,他和薰妃都很愛你。”
這是老宮女投井自盡前,說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