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以上所述可以看出:複興顯然在於根,而不在於梢;在於固定的實質,而不在於變幻無窮的現象;在於靈感所展示的生命內涵,而不在於思想所編織的一時願望;在於創造精神,而不在於模仿技藝。精神是永恒的,精神所顯示的也是永恒的;而技藝隻是外殼,打磨得再光,也會消失,其光滑表麵所發射的幻影也將消隱。
如果上述觀點確定無疑,那麼,我們可以肯定地說阿拉伯國家並沒有複興。如果那種複興被認為是模仿西方現代文明,那也不是什麼複興,因為就連西方國家的有識之士也懷疑那種文明,討厭其大多數外部表現。
但是,如果阿拉伯國家回過頭去,留意一下自己固有的力量,恭恭敬敬地站在自己的古老精神寶庫麵前,那將真正複興起來,而且它的複興是建立在鞏固基礎之上,而不是暫時的,不久即平息的沸騰。
問:您認為這些國家能夠實現聯合、統一嗎?何時、通過什麼因素,語言又起什麼作用?
答:這個問題牽涉到政治上的複興,而不是精神上的覺醒。沒關係,我做如下回答:
我認為阿拉伯國家現今沒有可能團結起來,因為西方那種強權超越真理的思想,將帝國主義的野心和經濟食欲置於一切之上,隻要他們有軍隊和戰艦,定會摧毀阻攔他們實現帝國主義野心或經濟貪欲的的一切障礙,決不允許阿拉伯國家實行團結、聯合、統一。我們都知道那位羅馬人所說的“分而治之”的那句話,至今仍是歐洲的通則。世界及東西方的煩惱,則是大炮勝過思想,政治謀略比真理更有力量。
阿拉伯的每一個國家的心髒都在西方某一國的首都胸中跳動,阿拉伯國家怎麼能夠團結統一呢?阿拉伯的每一個國家都得從西方的某個角落獲得自己的政治、文化、經濟趨向,又怎能實現相互合作、親善呢?
在阿拉伯諸國當中,一個國家要想與另一個國家取得政治上的一致,那麼它就應該與另一個國家相互交往,相互禮讓。假若一國想與另一國政體上聯合起來,那它就應該承認和接近另一國。假若一國想在經濟上求助於另一國,那麼它就應該優先與另一國進行交往。阿拉伯東方明白這一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道理嗎?
我要說,他們至今尚未明白。
我要說,他們是明白不了的,除非他們發現他們心中有比那更深遠的東西。
何不讓有見識者告訴我:敘利亞人寧願與埃及人交往,而不願意與西方人交往嗎?埃及人寧可接近敘利亞人,而不接近西方人嗎?希賈茲或也門、伊拉克的阿拉伯人更願意與埃及人或敘利亞人交往,而不願意同西方人交往嗎?
請聰明人告訴我:沒有經濟合作與經濟獨立,能夠實現政治或非政治團結嗎?
此外,請智者、名人和公眾輿論領導者們告訴我:他們真地願意阿拉伯國家複興、團結、獨立嗎?在這方麵,他們充其量不過是發表些議論,但多數見解是愚蠢、無用的。至於他們的個人工作、成就和他們日常生活,與他們妄言和主張完全不同。他們要吃,就用西式盤子;他們要喝,就用西式杯子;他們要穿,就穿西裝;他們要睡,就睡西式床;他們要死,就用西方工廠生產的織物做斂衣。
“自由愛國主義者、久經考驗的政治家”來和我用西方語言談阿拉伯國家問題,豈不是笑話嗎?
那位“自由愛國主義者、久經考驗的政治家”請我到他家去,以便當著那位有教養的妻子麵前獲得榮譽,而他那位妻子卻是在西方學院受的教育,豈不是令人泣淚?我與他同桌就坐,他那可愛的女兒與我大談肖邦樂曲,他那個彬彬有禮的兒子在我耳邊吟誦著迪·穆賽的長詩。仿佛隨風而去的靈魂從未把《奈哈溫德》、《白雅蒂》和《萊斯特》諸曲注入東方之心,這難道不令人心滴鮮血嗎?仿佛那靈魂從未用邁基努、舍裏夫、裏達和伊本·祖萊格的語言說過話。
這之後,那位“自由愛國主義這”又把我帶到客廳,繼續他的政治談話,向我表述他關於阿拉伯國家議會團結、行政和經濟獨立的意見,這怎麼能不叫人怒氣滿懷呢?
那位同時扮演了兩個愚蠢角色的政治愛國者,如果帶著些許純潔對我說“西方走在前邊,我們後麵追趕。我們應該跟著走在前麵的人,我們應該和步行人一起慢慢地走”,那麼,我會對他說“好吧,你們行事吧!追趕前麵的人,但要默不作聲地追趕;跟著行走的人,但不要佯裝你們不走;你們和步行人行走,但要忠於步行者;在對政治神話進行篩選之後,你們不要隱瞞你們對他的需求。你們並不是在本質團結一致,那表麵上的團結一致對你們又有什麼益處呢?你們做著不同的工作,在那種不可靠的事情上親近又有何用?當你們夜裏做夢都在想精神親近、種族聯合,語言統一,晨起即將你們的女兒送到他們的學院去,跟隨著他們的導師,讀他們的書的時候,莫非你們不知道西方人在譏笑你們嗎?你們要求西方用為你們孩子縫衣服的針和為你們的死者釘棺材的釘子換取你們的國土上出產的原料,而你們卻明白表達你們關於政治團結、經濟一體的願望,這時西方人在嘲笑你們,難道你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