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哈邁德:你不該說土耳其人聰明,而應該說敘利亞人是一個行走在黑暗之中的盲人青年;一旦遠處出現些許亮光,便以為那是太陽或月亮。並非土耳其人不聰明,但那卻是十足愚蠢用聰明、智慧外貌所表現出來的阿拉伯敘利亞人的愚昧。
法裏德:朋友,你聽我說。兩年以來,敘利亞的思想奶油被熱情之火烘烤,然後攤在自由、改革和崇高原則的盤子上;正是那種崇高原則造就了盧梭[278]、伏爾泰[279]、巴特裏克·亨利[280]、加裏波第[281]等一代巨人,是他們在西方人的胸中豎起了自由之碑。今天,土耳其人伸出長長的胳膊,將神奇麻醉劑的混合物澆在敘利亞的思想奶油上;那麻醉劑是十九世紀開始以來,又奧斯曼政治家們製造的;那麻醉劑時而像糖蜜,時而又呈焦油狀。當今,即使世界上最傑出的化學家,要想從土耳其糖蜜和焦油裏將敘利亞的奶油提煉出來,那也是無計可施的。
艾哈邁德:你的話使我想起了我讀過的紀伯倫的一篇文章,題目為《麻醉劑與手術刀》。我看你呀,也像那位隔著烏雲看東方的作家一樣,把東方的情況過分誇大了。
法裏德:是的,我和那位敘利亞作家的見解相同。過去我也認為那位作家誇大其詞,隻看到東方的黑夜,看不到東方的黎明,隻看到敘利亞的冬天,看不到她的春天。如今呢,我認為他的看法是對的,我也和他一樣了。
艾哈邁德:你不要誇大其詞。還是讓我們像醫生看病人那樣看看當前的情況吧!你把聰慧歸於土耳其人,而把愚蠢歸於敘利亞人。我呢,我說這二者都不精明。
法裏德:你說的是什麼意思呢?
艾哈邁德:我是穆斯林,一個信仰伊斯蘭教的東方人。我在歐洲生活過一段時間,在那裏曉得了伊斯蘭教的偉大,認識了伊斯蘭教在現代文明中的中心位置。我回到自己的國家,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流浪在鄉親與朋友之間的一個異鄉人,並沒有對伊斯蘭教光榮熟視無睹。我在癱瘓了的東方人之中,也沒對東方繁榮前途感到失望,東方是一巨大現實,伊斯蘭教是一偉大真理。土耳其人蠢就蠢在企圖壓製阿拉伯力量。阿拉伯力量之於伊斯蘭,如同心髒在肉體中的地位。將要餓死的阿拉伯人蠢在放在滿山遍野的生命麵包不吃,而去咀嚼那些羅卜須子。土耳其人獨攬統治大權,勢必將土耳其人推向消亡。被稱為改革家的有頭有臉的敘利亞人,他們隻相信自己在上院中的職位,這使他們無法知道奧斯曼政治家已為每一個翹首望天而腳卻插在水中的人建造了僅為二十平方英尺的驢圈。這就是愚昧哲學。
法裏德:憑安拉起誓,艾哈邁德貝克,你真使我佩服。你很精通牲口的習性。
艾哈邁德:是的。這些人分不清駱駝、毛驢與騾子。當我想到那隻雄鷹昔日曾把雙翅從安達魯西亞[282]伸至中國心髒,而今卻看到它戴著阿拉伯和土耳其蠢人之手鍛造的桎梏時,我簡直心驚肉跳,頭昏腦漲,真想讓墓墳中的哈立德·本·沃裏德[283]複活過來,砸碎纏在曆史造就的那隻雄鷹腿上的鎖鏈,砸碎轟動了科學的伊斯蘭腳上的鎖鏈。正是伊斯蘭教創造了大馬士革、巴格達、巴士拉、開羅和格拉納達的輝煌,令伊本·阿斯[284]變成了大軍統帥,使伊本·赫勒敦[285]成了哲學家,把穆台奈比造就成了詩人。
法裏德:貝克閣下,我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伊斯蘭確實是個偉大真理。伊斯蘭應獨立於任何劫取意誌和生命的附屬物之外。
艾哈邁德:伊斯蘭的本質不接受附屬物。伊斯蘭是絕對單純真理。假若穆斯林在相互交往中偏離伊斯蘭而貪婪附屬物,那並非產生自伊斯蘭本身的固疾(如某些西方人所想像),而是病根在於穆斯林自身。請不要忽視這一點:正如英國東方學家猜想的那樣,伊斯蘭不僅僅是一種宗教,而且是一部民法,在其巨大的雙翼下包容了各個時代人們的所有需求。真正的穆斯林不僅應該具有一定的精神情感,而且還應該是文明集體中的一員。
法裏德:貝克閣下,你說得很對。基督教徒把你說的一切關於伊斯蘭教的東西都說成是與基督教有關。基督教徒不僅把基督教當作一種精神宗教,而且認為它是歐美文明的基礎。
艾哈邁德:每個人想什麼和說什麼,都有自己的完全自由。但是,我發現真理支持一個人所言,而否認另一個人所言。
法裏德:你指的是什麼呢?你是說事實否認一個歐洲人所說基督教創造了現代文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