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們!詩是有形的神聖靈魂,來自蘇醒心靈的微笑,或者催人淚下的歎息。詩是幻影,寄居在神魂,饑餐心田,喝飲情感。倘若不是這樣而來,那麼,它便是假基督,必被拋棄。
詩神啊!埃拉托[52]!請你寬恕那些隻用誇誇其談接近你,而不用靈魂的尊嚴和思想的想像力崇拜你的那些人的罪過吧!
從永恒世界高天望著我們詩人的靈魂啊,我們本無緣走近你們用思想珍珠和心靈寶石裝點的聖壇。隻因我們這個時代裏鐵器叮當響,工廠噪音雜,故而我們的詩來得那樣沉重,就像火車,還夾帶著蒸氣笛聲。
你們,真正的詩人們,原諒我們吧!我們來自新世界,一心追求物質;我們這裏的詩也變成了物質,任憑人手傳送,心靈卻不能理會。
詩人[53]
他是連接今日世界與未來世界的一環。他是供幹渴心靈飽飲的甘泉。他是植於美河之畔的樹,結出的成熟果子供饑餓的心餐食。他是夜鶯,跳動在話語的枝條上,唱出的歌使人們周身充滿文雅、溫柔。他是白雲,生於曙光線上,繼而擴展上升,充滿整個天空,然後降下甘露,供生命田野之花飽飲。他是神差的天使,教人們理會神性。他是燦爛燈光,黑暗壓不倒,升鬥難掩藏,死神阿施塔特為之添油,樂神阿波羅將之點燃。
他單身一人,穿樸拙,食斯文,坐在大自然的懷抱中,一心學習創造;夜深人靜之時不眠,等待靈感降臨。他是一位農夫,將心的種子播撒在情感的園地,豐收的莊稼供人類收割、食用。
這就是詩人!詩人在世時不為人知;而在他辭別這個世界、返回天國之時,人們才曉得他的價值。這詩人隻要求人類報之微微一笑;這詩人氣息升騰,使整個天空充滿活生生的美麗幻影,而人們卻不肯給他一片麵包,更不肯給他一個棲身之地。
人啊人,世界啊世界,何日何月,你們才能用榮譽為那些以鮮血灌溉大地的人建起住宅呢?人啊人,世界啊世界,何月何年,你們才能放棄對那些犧牲自己的華年為你們帶來平安、舒適的人以冷眼相看呢?你們崇尚殺戮、敬重那些為人們戴上奴役枷鎖的人,卻佯裝忘記那些人:他用光明驅逐黑暗,以便教你們如何觀賞白日的光華;他們畢生掙紮在不幸魔爪中,以便讓你們享受幸福甘甜。你們這樣不識真偽還會繼續到何日何月何年?
詩人啊,生命的生命啊,你們不顧歲月嚴酷,征服了歲月;你們不畏虛假芒刺,贏得了桂冠;你們占據了人們的心,這占據無始無終。啊,詩人們!
詩人之聲[54]
一
靈魂使這微小的葡萄樹成活,我則把它結出的葡萄榨成汁,送給幹渴人喝。蒼天給這盞燈添滿了油,我則將之點上,放在我家窗口,為夜下行人把路照亮。我之所以做這些事情,因為我依靠而活著。假若白晝禁止我的行動,黑夜又將我的雙手捆起,我則求一死。因為死最適合於一個被其民族拋棄的先知和在鄉親中被視為異鄉人的詩人。
人們像暴風一樣喧囂,我則靜靜地歎息。因為我發現暴風的怒吼會消失,會被世代的汪洋大海吞噬,而歎息則與上帝一起永存。
人們貪戀冰雪一樣寒冷的物質,我則追求愛的火焰,將之抱在懷裏,讓其吞食我的肋骨,消蝕我的五髒六腑。因為我熟知物質能使人毫無痛苦地死去,而愛情則用痛苦使人複活。
人類分種族、群體,分屬國家、地域。我視自我在某一地區為異鄉人,獨立於任何一個民族。整個地球都是我的祖國,所有人類家庭都是我的親戚。因為我發現人已十分弱小,還要自我分割,豈不是自視卑賤!地球本來就很狹窄,還要分成若幹王國,豈不是過分愚昧!
人類竟相搗毀靈魂殿堂,合力建造肉體學院,我卻獨自站在痛惜的立場上。但是,我留心聆聽,聽到我的內心裏有一種希望聲音在說:“就像愛情用痛苦使人複活那樣,愚昧能教人認識知識之路。痛苦和愚昧能化為巨大快樂和完整知識。因為永恒的智慧在太陽上沒有創造任何虛假東西。”
力量能夠把種子播在我的心田,我來收割,集起穀穗,將之一捆一抱地送給饑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