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大海沉靜無聲,
暗自心想:“大河屬於我。”
大山說道:
“我挺立著,似星鬥直立蒼穹中。”
然而大海依舊平靜,
暗自心想:“大山屬於我。”
思想說道:
“我是國王,世上除我再無君主。”
然而大海沉睡不動,
夢中說道:“一切屬於我。”
鳦鳥
鳦鳥啊,盡情歌唱吧!
歌聲本是存在的秘密。
但願我像你一樣自由,
脫離樊籠無拘無束。
但願我像你一樣精神抖擻,
在山穀上空翻飛翱翔;
借浩莽蒼穹作杯盞,
痛飲光明釀成的瓊漿。
但願我像你一樣聖潔,
像你那樣心滿意足喜氣洋洋;
從容以待即將到來的一切,
對已經過去的不思不想。
但願我像你一樣美麗高雅,
像你一樣容光煥發。
願微風舒展我的上翅,
以便用露珠為之潤色添華。
但願我像你一樣神思豪放,
自由遨遊在高原之上。
讓我放聲縱情歡歌,
令歌聲森林與雲之間飛揚。
鳦鳥啊,盡情歌唱吧!
替我驅除心底的惆悵。
你的歌聲中別有餘音,
音音聲聲均入我的耳房。
雄獅般巨人
黑夜裏雄獅般巨人步履緩慢,
就像黑夜那樣嚇人驚魂。
他孤獨無雙地走啊走的,
仿佛大地隻造就了他這位主君。
他踏起地上的塵土飛揚,
就像雲端擦著廢墟掠過。
仿佛他那巨大軀體,
用光、雲和霧製成的衣裳裹著。
我問:“阻礙黑夜行進的幻影,
你究竟是人,還是妖精?”
他怒而答道:“我是天命的影子!”
聲調裏帶著幾分蔑視與嘲諷。
我說:“幻影啊,天命已經死去,
早在產婆伸臂抱起我那一刹那。”
他惶惶然道:“我就是愛情;
想得到生活須先得到它。”
我說:“不是的,而愛情是鮮花;
春花凋零之後,它再無希望活著。”
他大怒道:“我是恐怖死神!”
語氣裏飽含大海的喧囂。
我說:“不!死神乃是黎明,
來時將睡夢中的人喚醒。”
他傲然說道:“我就是光榮;
誰得不到我會死在病中。”
我說:“不!死神乃是陰影,
在墳墓與斂衣之間蜷曲消散。”
他疑惑地說:“我就是秘密,
蹣跚在靈魂與肉體之間。”
我說:不!秘密被覺醒思想泄露,
它就像夢境一樣去而無返。”
他不耐煩了:“問問我是誰足夠了!”
我說:“難道多問也要受到責怨?”
他掩飾地說:“我就是你;
我的事,你既不要問天也不用問地!
你如果真想了解我,
一早一晚照照鏡子足以。”
說罷他就像煙霧被風吹散,
頓時消失在我的眼前,
留給我道不盡的遐思,
從深夜一直想到晨光燦爛。
啊,我的心[35]
憑主起誓,我的心哪,
你要伴陪著你的愛情,
還要好好隱藏住,
比對造物主的抱怨音聲。
保守秘密,
本是情人們的保證;
秘密一旦泄露,
想念之情也便告終。
我是獨醒人[36]
當我禮拜祈禱的時候,
我的口裏就有比禱詞更美之快樂。
假若我要淨化自己的心靈,
我血裏的祭品便是至甜天課。
沒有靈犀的人,
隻能在我的話裏見到愚昧和幻魔;
他就像沉睡山穀裏的夢,
隻有我是群山中的獨醒者。
致與我為敵者[37]
與我們為敵的人哪,
我們的罪過隻不過是夜夢。
這是烈酒,無杯可盛,
怎可讓責怨者飲用?
那是大海,漲潮使我們默不作聲,
落潮應留在我們的筆墨之中。
你們總是戀戀不舍昔日,
我們向往晨光未顯的來時。
你們沉醉在回憶及其幻象裏,
我們追求希望的蜃景海市。
你們步履不離大地處處,
我們遨遊天宇伴月移星弛。
聽憑你們責怨、謾罵、詛咒、譏諷,
聽憑你們向我們的歲月訴訟猛攻,
任你們施暴、傾壓、石擊、十字架上釘,
我們的精神有不可欺辱的本能。
我們是從不倒轉的星鬥,
不論在光明裏還是黑暗中。
若把我們看作天宇的缺口,
我們無法用話語彌封。
他們是我的民眾[38]
西方之女啊,
他們是我的民眾;
你不會不曉得,
我是一位高貴百姓。
假若你已看到,
他們臉上蒙著悲苦麵罩,
你應知道,
靈魂能夠遮蓋著微笑。
他們是我的民眾,
跟隨你走遍南北東西。
生者屬於隱蔽的思想,
死者因為受了你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