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6月2日,台灣電視台在聯播節目播出了“大時代的故事”節目。這個節目由國民黨黨史會秦孝儀主持,居然又追問起關於“九一八”那天張學良的行蹤問題。這使沉默了半個世紀的目擊者、台灣“國策顧問”何世禮將軍再也不能等閑視之了。
何世禮將軍與張作霖、張學良關係密切。他是廣東寶安縣人,1926年經張作霖保送到英國陸軍軍官學校學炮兵科,畢業後以陸軍中尉資格,進入法國炮兵專門學校。當他剛由法國炮兵專門學校畢業回國時,適逢東北發生巨變,日本關東軍製造皇姑屯事件,張作霖遇難,張學良繼承父業執掌了東北大權。何世禮見張學良後,堅決要求參軍,以學而致用。張學良視何世禮為有誌青年,對其頗為重視。何世禮寧願不做高級軍官,而從低級軍官幹起,以獲得較多的軍旅經驗。在部隊服務期滿後,他被任命為東北邊防軍步兵第7旅平射炮連上尉連長。1930年,張學良被任命為全國陸海空三軍副總司令時,將何世禮晉升為自己設置的北京行營少校參謀,意在將其培養成為全麵的軍事人才。何世禮在九一八事變中,不顧危險,堅決要求赴沈與全營官兵共患難,使張學良很受感動。此時,東北講武堂炮兵教導隊正由沈陽轉遷到北平整訓,改編為炮兵營,張學良選調何世禮為該營營長。由於何世禮責任心強,工作成績突出,頗得張學良的賞識,被擢升為上校軍階,保送到美國參謀大學深造。1935年,何世禮學成回國,張學良允派他當炮兵團長,後因人事調配問題,乃委任他為通信大隊上校大隊長,工作深受嘉獎。由於西安事變,張學良被長期幽禁,兩人不得見麵。後來,何世禮升至陸軍二級上將而退役,任台灣“國策顧問”。
何世禮看到了台灣電視台的“大時代的故事”在追問“九一八”那天張學良的行蹤問題,便寫文章,在《中外雜誌》(10月號)上,發表了《為曆史作見證:“九一八”之夜張學良在何處?》的文章。文中說:
民國20年9月初,本人服務於全國陸海空軍副總司令北平行營參謀處,充少校參謀,嗣奉調沈陽北大營,任第7旅第620團第2營營長(本人前曾在北大營該旅王鐵漢先生之37團,新番號619團,任平射炮連連長)。正擬遄往沈陽到差之際,適先父曉生公,亦應張副總司令漢卿(學良)先生之邀赴平,洽商東北邊業銀行改組事宜。蓋其時張先生係以全國陸海空軍副總司令身份,駐節北平,仍兼東北邊防司令長官,主理東北軍事宜。故先父偕先母張太夫人由港赴平,祗以不諳國語,張副總司今遂命餘內子留平數天,擔任臨時傳譯,以便討論改組銀行事宜。
迨9月18日,在平之東北軍政要,為籌募遼北大水災救災濟金,當晚舉行平劇盛大義演,地點在開明大劇院,所有在平著名伶工,如梅蘭芳等等,莫不參加演出,極一時之盛。各國駐平使節,及當地紳商名流,亦踴躍觀賞,座無虛席。因先父有所捐助亦偕同先母與本人夫婦,應邀趨陪末座。當演戲至精彩階段時,忽見張副總司令隨員(當時行營副官處長湯國禎),趨向張副總司令報告,謂沈陽有長途電話,請其親往接聽,張先生尚輕鬆地囑該員代為接聽。詎不旋踵,該員迅速返報,謂沈陽出事,務請張副總司令親自接聽。張先生始行離席,此後即未見張先生再行返座。先父母當時亦甚詫異,不意翌日北平各報之頭條新聞,均報導日寇已於“九一八”一夜之間,攻占了沈陽等地,震驚了全世界,也預點燃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火種。事隔雖已半世紀,但由於印象深刻,所以至今尚曆曆如在目前。
本年6月初,本人適在台北,於6月2日晚間看聯播節目時,聽廣播員報告:謂當晚張副總司令漢卿先生究在何處,尚無法查明雲雲,又看到老長官王鐵漢先生講述當晚情形,爰特說明事實如上,以為曆史見證。
當年10月1日,陳國楨在《民生報》上,撰發《“九一八”之役少帥在哪裏》一文。該文說:“現在75歲的王鐵漢先生,在接受記者電話訪問時表示,張少帥在‘九一八’之夜的行蹤,他確實不清楚,隻知道人在北平。他說,何世禮將軍在《中外雜誌》上的‘見證’應屬可信。”
這就是80年代初台灣政壇刮起的關於“張學良在‘九一八’之夜行蹤問題”的真相。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這一真相在半個世紀之後,又大白於天下。
1969年至1986年期間,台灣《聯合報》記者於衡曾和張學良見麵11次。第一次,在1969年7月22日,於衡在博愛路中央藥房門口,見到張學良買藥出來,他上前欲和張學良打招呼,但張學良沒有理睬,大步上了草綠色的小轎車,匆匆離去。第二次,在1981年春,張學良來到新生南路的基督教會,參加馮庸將軍追思禮拜會。會上,於衡見到張學良。第三次到第十一次見到張學良都是在榮民總醫院的中正樓內。
於衡後九次同張學良見麵,是因為他和張學良都在榮民總醫院住院。在1986年6月17日至6月30日的14天中,於衡對張學良進行了九次采訪。其中,最長的一次是56分鍾,最短的一次是5分鍾。
於衡因“內耳不平衡症”住進榮民總醫院。6月17日下午3時許,他身穿醫院發給住院患者的“號衣”在43號病房護理站看到一位穿同樣“號衣”的禿頂老人正在高聲與護理站的醫務人員討論病情:“我已發燒到38度,高燒不退,重感冒。”於衡見老人有些麵熟,仔細辨認,竟是曾見過兩次麵的張學良。為了以防認錯人,他在43號病房護理站的服務台上,看到留有傳染病科主任鄭德齡的留言條:我今日赴韓國,張漢卿先生的病由施芳文大夫主治,曾文祥實習醫師隨時報告病情,勤量血壓及體溫。於衡暗自慶幸:“等了30多年,我要采訪的對象,終於給我等到了,而且就在眼前。這次如果采訪成功。不僅盡了我做職業新聞記者的職責,而且將在爭取新聞的曆史中留下腳印。因為全世界著名的記者,自從1936年西安事變後,沒有一個人能訪問到張學良。我感謝上帝,給予我這個機會。”
6月18日,醫院耳鼻喉科主任榮寶峰大夫探視張學良。於衡也跟進去。他聽張學良告訴榮大夫說:“昨天晚上,體溫高到39度。”張學良還說,趙一荻夫人住在病房內,護理他。她把自己睡的床移動到冷氣口的位置,用床阻擋冷氣直襲到張學良的身上。這天下午,於衡在43號病房護理站的名牌上發現:張漢卿的名牌已取下,換上了“張毅庵”的名牌。晚間,於衡給張學良的好友台灣“立法委員”王新衡打電話,告訴張學良高燒住院的事。王新衡回答:他已知道了。
6月19日,於衡和張學良的侍從組長李先生及安全人員鄧先生聊天,了解情況,以製定采訪張學良的計劃。翌日,他又認識了張學良的侍從人員盧先生,於晚9時進張學良病房內采訪。張學良因為耳有重聽,講話時嗓門特別高。他的眼睛視力不佳,但頭腦清楚,對《聖經》讀得極熟,能夠背誦。他的東北鄉音很濃,話音洪亮。自稱英文程度不好。張學良對於衡說:“人不是為自己而活,而是為別人而活。”他避免談“西安事變”和政治問題。當於衡問他為何研究明史時,張學良說:“我研究明史的動機是近百年來中國為何一直受外國欺淩。我想從明清兩代的曆史中找出原因。因此計劃先研究明史,接著研究清史,再及民國史。但當我研究明史告一段落,剛想進入研究清史時,自己卻成為虔誠的基督徒,覺得《聖經》是一部最完美的經典,由於專心研讀《聖經》,研究清史的工作就放棄了。”
於衡此次采訪張學良,時間長達56分鍾。張學良的情緒很好,還和於衡談了訪問金門的情況。他對於衡說:“因為養蘭,我買了有關蘭花的書籍和雜誌,而且向這方麵的專家請教。”他還說:“近年來,我家隻訂兩份報紙,一份月刊。兩份報是《中央日報》和《聯合報》,一份月刊是《蘭花世界》。”他最後說:“蘭是花中的君子,其香也淡,其姿也雅,正因為如此,我覺得蘭的境界幽遠,不但我喜歡,內子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