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這一番話,由井正雪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不必再問,也不必再指示什麼了,你的心思我已明了。我由井正雪就在這旅館毫無隔閡地為最後的人生增光添彩吧。周全地考慮下來,我們如此行事並非僅僅是為了丸橋忠彌。我們若藏身於此,公家對紀州公的懷疑就不會抹去。這就跟櫻花凋謝也要謝得高潔利落是一個道理。一邊教導他人這個道理,我自己卻犯錯被捕的話,那就是個書呆子了。哈哈哈……”
兩人的對話就這樣結束了。在此期間,包圍旅館的大手組奉行落合直次手下的與力來進行了好幾次交涉,都是希望令正雪一行人前往奉行所。
當正雪反問“理由為何”時,他們回答說:“今日在道中發生了武士間的武鬥,加害者的一方行蹤不明,但也受了傷,因而想盤查一下傷口。”
聽了這話,正雪溫和地拒絕了。
“所謂武士,途中發生了那樣的事之時,是絕不能於夜間草率出門的。疏忽大意出了宿處,若非常丟臉地被對手斬殺的話,該如何是好?那樣就會辱沒主君之名譽。又不是永遠都不能出門,白天的話仍堂堂正正地出門,不管敵人如何都無妨。相互公平較量,雖死亦無悔。因此,夜間的交涉重複多少次都是徒勞。”
“那麼,天一亮你就要離開這個旅館麼?”
“正是,這是以紀州為目的地的旅行。不過,我們乃紀州藩士,若有妨礙旅行的人就隻有以刃相搏了,即使刀下見紅也不能阻擋。”
這樣一說,對方也便不敢隨意闖入了,而江戶一方也正在請求緊急指示。當晚,梅屋被圍個水泄不通,雙方就在如此的僵持下過了一夜。
一幹人等到天亮後慌忙闖入一看,裏麵以正雪為首的七人盡皆切腹自盡而亡了。
“啊,死了!已經死了啊!命令說因為之後還要進行調查,可能的話盡量逮捕。但他們竟然已經自盡了!”
“果然,這個留總發的男人就是正雪!”
這時,同心中的一人突然發出一聲怪叫:
“這可不得了!還缺兩具屍體!”
“投宿的人有:光頭一人、十五六歲的年輕隨從一人、武士七人。現在屍體隻有七具,還缺兩具。”
“那個光頭已經捕獲了。弄破了壁櫥的榻榻米躲在下麵呢。”
這大約是增上寺的廓念吧。他被用十手打破了頭,並綁了個嚴嚴實實。騷亂之後,關於人數議論就不了了之了。當在戶外徹夜未眠的捕手們憤怒地踢破了隔扇、窗套蜂擁而入之時,又一人發出了怪叫。
“有遺書!由井正雪是手中握著遺書死的!”
正雪的遺書是在即將切腹之前飛筆疾書而成。右角雖浸滿了鮮血,但還不至於無法閱讀。
“此次出現誹謗之人,謗吾做下謀反之事,極盡無理之至。如吾者,何以成亂天下事之人耶?乃此天下,統治無道,上下困窘,有心者必悲而思之。然,世人對於鬆平定政殿為強其直諫而出家一事,反以為狂,枉費其一片忠義之心。此乃天下之大歎,於之天皇亦非益事。吾之力雖孱,亦知天下困境之罪魁乃大老酒井忠勝等人,遂意圖摒之於權謀,而召集同誌,固守城池,昭告天下。與此同時,進獻天下長久之政策,其後如何處分皆願受之。如此計劃,竟未果而終。另,若不借紀州之名,則不能廣集眾人,故自稱得其扶持,實未受人相扶。以上所述絕無作假,心之所向天地可鑒。急於明申,故留此於世。七月二十六日晨八時,由井正雪書……”
(此原文當然是混有漢文的候文[候文,以“候”代替日語敬語詞尾的文言書信文體。
],故得以辨明……)
看此遺書可知,正雪此人用心深遠的同時,卻是個相當程度的空想家,並且極有文采。若放在現代的話,他想必應該可以為頗具規模的新聞報紙寫寫社論之類吧。而在當時,他既將世間傳言已發瘋的鬆平定政(家康的生母於大再嫁久鬆家後所生)作為例證提出來,又是攻擊以一絲不苟著稱而廣為人知的大老酒井讃岐守忠勝,以來掩飾真相,加之為紀州賴宣無關此事進行辯護之處,可以說是個傑出的謀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