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賢帶著小小的嬰孩在冷宮中活著,自己還是個孩子,就要開始成為另一個孩子的保護傘。沒了母親的庇佑,在無情的後宮之中,所有人都不相信他們可以存活下去。
可聞人賢不信。再不是當初那個無知的稚童,他帶著尚年幼的弟弟,放下曾經身為皇子的尊嚴,做盡了宮中一切汙穢的雜務,為弟弟換的每日的羊奶。
七年過去了,誰都沒想到這兩個孤苦無依的少年,竟然如野草般一直活到現在。聞人賢本以為,即便是過著比畜牲還不如的日子,在宮中苟且度日,過完這一生。可隨著阿競的容顏一日日地長開,一日日呈現出與母親麗姬不上上下的美貌,他們的平靜日子,也即將蕩然無存。
那一日,長期在宮中做著雜役的聞人賢終於病倒。十多歲的少年,身體單薄,蒼白的臉上盡是忍著痛意流下的冷汗。阿競坐在床邊,擦著哥哥的冷汗,看著他病倒,卻是無能為力。一個蒼老的婦人拖著瘸掉的腿,走了進來,正是當年為阿競接生的老婦。
“嬤嬤,快來看看,哥哥一直流著冷汗。你快看看他怎麼了。”
老婦艱難走過來,看了看聞人賢青白的臉色,搖了搖頭。
“他這病來的忽然,非藥石無力挽救。”
“可是哥哥掙來的錢,前幾日被東宮的幾個太監搶去了。嬤嬤,求求你了,救救哥哥好不好。”
老婦滿是皺紋的老臉上平靜無波,對著阿競的苦苦哀求也沒絲毫心軟。
“阿競,生死有命。你哥哥命大,自然能熬過去。若是熬不過去,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宮裏,死了也是一種解脫。”說罷,又拖著瘸腿離去。是無能為力,也是無可奈何。
“嬤嬤,嬤嬤別走……”
看著老婦的身影徹底消失,又看看身後的兄長。
“哥哥,你等我。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
阿競從房中跑出,他也不知道該去求誰,隻知道,為了哥哥,他什麼都願意。對了,嬤嬤說要讓哥哥喝藥。禦醫那邊一定可以救哥哥。
宮中的草芥,誰會分出多餘的精力去拯救。還未進入藥局,便已被門口的小太監攔下。
“公公,求求你放我進去。我的哥哥病的很重,若是不服藥,我的哥哥會死的。求求你了。”
“你哥哥是什麼人,這皇宮大內也是你個賤種撒野的地方?滾一邊去。”
苦苦哀求,卻仍是不得其果。滿心絕望,卻不想,一個太監攔住了他。
“想救你哥哥?”一個長相陰柔的太監,攔住了阿競。
穿的是總管太監的服飾,對,他一定可以和門口的小太監說情,他一定可以救哥哥的。
“大人,求求你了,救救我哥哥。競願為大人做任何事。”
“任何事?你真願意。”
“是。”阿競見著了一絲曙光,跪在總管太監麵前,一雙未成型的鳳眼望著高高在上的太監。
“若你真想救你哥哥,今晚到往輝殿來。”看著跪在腳下的單薄少年,暗自歎息,真是可惜了這張妖精般的臉。在這宮裏,最危險,也是最無用的便是極美的容顏了。
饒是不知道太監叫自己半夜前去所為何事,阿競心中慌亂,隱隱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想到病榻上蒼白著臉的哥哥,他抬起頭來,直直地看著太監的眼睛。
“是。”
回到破敗的冷宮,堪堪喂了哥哥半碗粥後,幫他擦去身上冷汗,阿競前往往輝殿。
剛進入往輝殿,就見那個太監站在偏殿的角落等著他。
“公公。”
“跟我來。”
往輝殿的偏殿如此的荒涼,走著走著,連宮裏的火燭都不點到這邊來了。阿競跟著太監走到一件點著微弱燭火的房前。
“可想好了嗎?讓你做何事你都願意。進去了,你可就沒機會再反悔了。”
“公公,不必再說了。”
少年走進屋內,門外的太監看了少年如玉的容顏,暗歎可惜,卻仍是冷漠地轉頭就走,不管胃內的一切。
後來,每每回想起這一夜,阿競都會深深地記得,就是那一夜,他的一隻腳,開始踏進深淵。後悔嗎?無論何時問他,他都不覺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