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名不見經傳門派的什麼聖女,突然跑到中原來捅出這麼大的事,她想幹什麼?
百思不得其解的人們,不由自主地將目光移向了江山,似乎在等待著印象中全知全能的盟主大人,在他們這些凡夫迷惘驚懼之時,如天神一般輕描淡寫地道出真相。
然而江山隻是輕描淡寫地指揮他們進一步調查試探,沒有作任何解釋,布置一如往日縝密完美,他似乎認為這與往日裏的任一件瑣事一樣,再簡單直白不過,無需任何說明。看著盟主平靜從容一如往昔,很多惶亂的人也逐漸安定下來,暗自嘀咕著許是自己想多了。
隻有尹光寒知道,江山的雙眼越來越亮,自他那位師弟楊霧離開朝宗後,江山的眼睛從未如此亮過。半個月前的某日,尹光寒在江山的書房替他研磨時,偶一抬頭發現盟主正專注地盯著他看,似在掂量什麼,然後問道:“沈墨凡那裏的功課可多?”
沈墨凡是尹光寒在朝宗的授業老師。
尹光寒不知他何出此問,隻得答了一聲“還好”。江山頷首,似乎若有所思,隨後道:“隨我出去走走,沈墨凡那裏,我替你告假。”
江山帶他來到了薑國北境,夏掌門遇害的地方。這段時間,他們見了很多人,處置了很多事,尹光寒半懂不懂,也不知問,隻是一樁樁記在心裏暗自揣摩。直到某一日江山領著他喬裝來到一處陳年的湖心亭,指著迎麵走來的女子說道:“看,這便是莫微。”
尹光寒才突然發覺,江山的雲淡風輕嚴重誤導了他的判斷,原來自己正做的事,竟比自己想象的極限還要危險刺激。
他不知道為何這樣的事,江山會找上自己,他也不會問,隻是抿緊了嘴。江山卻仿佛看破了他的心思,眺望著綠湖中零星的殘雪,笑著說道:“因為你不多話,心性沉穩,而且臉生。”
這是否是那個真實的原因,尹光寒不知道,也不會問。
……
此時身邊穿著蓑衣的女子,尹光寒也曾接觸過,知道她名叫知月,是昭言教內聖女之位的競爭者之一。昭言教規,聖女年滿三十便須沉海伺神,其實便是殉教。而現任聖女莫微今年已是二十九歲,新任聖女之位,教內自是明爭暗奪。
這些信息,多是江山告訴他的,實際上,雖然曾與知月碰頭幾回,但每次都極簡短,多是隻交換一兩句話,旁人看來他們隻是一觸即散,與不小心撞上對方的陌生人沒有兩樣。因此尹光寒對這女子的印象極淺,隻覺得她似乎十分冷漠寡言。
然而今日,尹光寒本是完成了江山交予的一項任務,回來與江山碰麵交待,見到的卻是她,她明明沒什麼大事,卻又遲遲不肯道那句“再會”,隻是跟著他大街小巷價地穿行,不斷說著有的沒的。
她不像是會像那些無聊的女人一樣,絮絮叨叨說無謂的廢話的人,尹光寒有些看不懂她,有點煩躁,但不知為何,他又不願就此道別離開。某種微妙的感覺,令他隱隱有些眷戀,仿佛想起了很久不見的某個人。
與此同時在他身邊,知月道:“你知道是誰攛掇莫微來偷煙羅壺?”
“……是誰?”
“是我。”
尹光寒沒有繼續問下去,緊抿著嘴。知月卻並不理會他的反應,又道:“莫微已經逃離薑境,我要趕在她之前回到教內安置事務。雖然有江山安排,想來不致有失,但……現在不是貪留的時候。說起來,現在時間不早,我要走了,我們……就在此分別吧。”
她忽而一笑:“我原以為你會不耐煩聽我廢話。”
尹光寒下意識地扭頭,避開她的目光。鬥笠很大很深,知月的大半張臉隱在其中,看不見她的表情,但那一絲失落卻留在了空氣中,一時沉默。知月突然上前一步,抬腿狠狠一腳踩在地麵的積水中,泥水攜著內力飛濺,幾有三尺高。
她這一下突如其來,而且全然出人意料,尹光寒不及閃避,登時被濺了一身泥點。他愕然看向早已躲到一邊的知月,驚訝得竟然忘記了生氣,卻見知月薄而靈巧的雙唇在鬥笠下輕輕一笑道:“讓你不看我,我教你一身又髒又臭地回去,一個月進不得江山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