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候所聽到的話現在還像把刀似地割著他胸膛的某個位置,他忘不了以前的種種,忘不了詹佑青——菲爾蘭,不,林紹彥——林紹彥忘不了詹佑青。
隻是靠在樹後偷聽,隻是聽著詹佑青的聲音,他便覺得自己內心深處某種東西活了過來。某種早已死去的,早已在這十年間腐朽,散發著惡臭爬滿了蛆蟲的東西,卻在十年之後,在詹佑青的嗓音中逐漸恢複了活力。
仿佛跨越了十年的時光,回到了十年前朝夕相處的日子。心髒深處被注入了鮮活的感情,連血脈,都禁不住越發有力地搏動。
可是他卻隻能靠在大樹背後,將所有不合時宜地湧現出來的激動化作指尖刺入掌心的疼痛。即使是現在,即使隻是回憶,他也有點控製不住自己了。
菲爾蘭豁的一聲站了起來,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停住,隔了幾秒鍾,又驀地轉身,走回了沙發旁邊。視線劃過房間裏的每一個熟悉的物品,他的臉上卻帶著絲絲茫然。沉默地在原地站立了幾分鍾,菲爾蘭慢慢走到了抽屜旁,拾起丟在櫃子上的香煙盒,抽出一根來,點燃了。
長長吐出一口煙氣,在尼古丁作用下,菲爾蘭的神情逐漸恢複成原來的果決。剛剛那些亂糟糟的思緒被他一刀斬斷,思維回到最初那一點上。
他不能讓詹佑青再這樣下去。菲爾蘭走到窗台邊,望著逐漸深沉的夜,慢慢眯起了了眼睛,在心底重複道,他不能讓詹佑青這麼下去。
將香煙在窗台上撚息,菲爾蘭直直走向沙發,找到了他的手機。想也不用想地,一串號碼撥了出去。
電話撥通之後,響了十多聲沒有人接,直到自動掛斷。菲爾蘭重新又撥,依然如此。第三次、第四次、直到第六次,對方才終於接通。
“你搞什麼鬼?”電話裏的男人毫不客氣,說的是中文。按照時間推算,這時的中國應該是正午時候。
菲爾蘭卻看不出有絲毫要為對方的不敬發怒的跡象,他往旁邊走了幾步,等到電話那頭的嘈雜人聲退去,他才說,“我需要你的幫助,鄭哥。”
對方嗤笑了一聲,話語裏帶著滿滿的嘲諷,“鄭哥?你這是轉性了還是發瘋了?我鄭文建隻是一個小小的催眠師,可不敢勞煩您如此稱呼。”
從煙盒裏又抽出一支煙來,菲爾蘭盯著手上的動作,臉頰的肌肉卻用力抽動了幾下。以他的性格,要他對人低三下四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不是因為詹佑青,如果不是……菲爾蘭暗自深吸了口氣,盡力用平和的聲音說,“鄭哥,我……”
啪嗒,電話被掛斷了。菲爾蘭臉色鐵青,煙盒在手中無聲無息擰成一團。可深呼吸了幾次,他還是再次撥打了那個號碼。
這次,他沒有等對方說話。“鄭文建,我找你是……”
“對了,對了,這就對了!”鄭文建在那邊似乎拍了下手,清晰的巴掌聲就好像是打在菲爾蘭臉上似地,讓菲爾蘭整個人猛地陰沉了下來。而鄭文建卻看不到,仍然繼續說道,“你還記得不?你隻給我打過三次電話。第一次是十年前,你自個兒走了,要我好好照顧詹佑青。第二次是半個月前,你質問我詹佑青為什麼會在你的領地上。這一次,你又想做什麼?”
鄭文建的話語裏是毫不掩飾地滿滿諷刺,菲爾蘭握著手機的手都氣得在抖,可聲音卻還是盡力保持了冷靜。“我想問你詹佑青到底怎麼了。他現在不正常。”
“哈!不正常?”鄭文建操著一副誇張的腔調,“你不知道嗎?從你走的那天起,他就不正常了。”
“愛人棄他而去,父母雙雙離世,性向問題曝了光,原本的生活一團糟。你說,你要他怎麼正常?”鄭文建頓了頓,原本高亢的聲調降了下來,“我說過了,我不想再管你們兩個的事。無論佑青現在是什麼樣,你如果還愛著他就別刺激他,如果不愛他了,就給他一槍。他那樣活著,也真的是沒意思。”
聽著電話裏的陣陣忙音,菲爾蘭緩緩鬆開手,任憑手機掉在地毯上,卻用顫抖的手蓋住了低垂的臉。一滴兩滴液體滑落指間,在地毯上暈開幾處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