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王朝的統一戰爭結束於武德七年(公元624年)。在這一期間,唐統治者還無暇顧及恢複經濟、發展生產。因此唐太宗即位時,全國經濟仍凋蔽不堪,各地災害仍頻,社會矛盾尚未緩和,民心還不十分安定。如何治理這個國家,醫治戰爭創傷,成為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唐太宗出生在隋朝的盛世,又經曆了隋末的動亂和隋王朝的滅亡,特別是隋亡,在他心裏留有深刻的影響。因此他在做皇帝之後,十分重視隋二世而亡和隋末農民戰爭的經驗教訓。這件事成為影響唐太宗統治政策的十分重要的因素。
以“隋為鑒”是貞觀年間唐太宗與近臣們不絕於口的話題。隋王朝本是一個十分強盛富庶的統一帝國,它儲備的糧食可供五十年之用。隋煬帝繼位時,“海內殷阜”,可是不到十三年,便分崩離析,短命而亡,原因是什麼呢?用唐太宗自己的話來說,一是由於隋煬帝“廣治宮室,以肆行幸”,所造離宮別館,自長安至洛陽,乃至並州、涿郡,“相望道次,遍布各地”。二是“美女珍玩,征求無已”。唐軍初平長安,李世民見隋宮中“美女珍玩,無院不滿”,可見隋煬帝貪心不足,欲壑難填。三是“東西征討,窮兵黷武”。總之隋煬帝依仗自己富強,不顧後患,徭役不斷,幹戈不停,使百姓無法生活,激起反抗,終至“身戮國滅”,為天下所笑。這一切都是唐太宗“耳所聞,目所見”的親身經曆,因此不能不使他“深以自戒。”從隋亡的教訓中,唐太宗深刻地認識到,封建王朝的氣數長短,雖然取決於天命,然而“福善禍淫,亦由人事。”也就是說,王朝的興衰還要取決於國君的好壞。也許是自己為唐二世皇帝的緣故,唐太宗對與隋亡有相同特點的秦亡的曆史也十分感興趣,認為秦雖“平六國,據有四海”,但“恣其奢淫,好行刑罰”,結果也是“二世而滅”。他因此得出結論說:“為善者福祚延長,為惡者降年不永。”
從隋滅亡的教訓出發,唐太宗及其大臣們又進一步認識了廣大農民群眾的威力。尤其是唐太宗年青時在民間生活的時間較長,許多大臣參預或經曆了隋末農民大起義,對民間的疾苦有真切的了解,這就使得唐太宗君臣對人民群眾與國家的利害關係,有可能達到比較客觀認識的程度。如唐太宗說:“可愛非君,可畏非民。天子者,有道則人推為主,無道則人棄而不用。誠可畏也。”魏征也向唐太宗指出:“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表明,唐太宗君臣對人民群眾的作用有相當進步的認識。這是隋末農民大起義給地主階級的嚴重打擊所產生的結果。
貞觀初年,太宗與大臣們一再討論所謂“君道”的問題,其實質就是解決如何調節統治者與農民百姓間的關係,即地主階級與農民階級的矛盾。太宗對侍臣說:君依於國,國依於民。刻民以奉君,猶割肉以充腹,腹飽而身斃,君富而國亡。故人君之患,不自外來,常由身出。夫(貪)欲盛則費廣,費廣則賦重,賦重則民愁,民愁則國危,國危則君喪矣。’又說:“夫治國猶如栽樹,本根不搖,則枝葉茂榮。”因此,他明確指出:“為君之道,必須先存百姓……若安天下,必先正其身。”所謂“存百姓”,就是必須讓百姓能夠安居樂業,起碼能夠生存下去,隻有這樣才能保住自己的統治。這就是“民為邦本,本固國寧”。而所謂“正其身”,就是君主必須“抑情損欲,克己自勵”,克製過分的奢侈欲望,不因自己的一時衝動,而損害農時,折騰百姓。
在總結曆史教訓的過程中,唐太宗君臣之間,逐步形成了“清靜無為”的統治思想。唐太宗一再說自己“不敢輕用民力,惟令百姓安靜,不有怨叛。”“夙夜孜孜,惟欲清靜,使天下無事。”“不失(農)時者,在人君簡靜乃可致耳。”魏征和王珪等大臣也支持太宗實行“清靜無為”的統治政策,提出:“靜之則安,動之則亂”,“無為而化矣。”“帝王為政,皆誌尚清靜,以百姓之心為心。”
唐太宗的“清靜無為”政策,概括起來有三個方麵的內容。一是偃武修文,二是戒奢從簡,三是輕徭薄賦,恢複經濟。
偃武修文,就是及時結束戰事,實行文治,使當政者的注意力及時從軍事鬥爭轉移到治理國家方麵來。戰爭本身必須用軍事手段解決,戰爭的創傷則不能依靠軍事手段來治療了。李世民之所以得天下,主要憑借赫赫武功,“少從戎旅,不暇讀書”,因此這個轉變對於他來說就更為重要了。
李世民分析唐以前建立新王朝的“撥亂之主”,除東漢光武帝三十三歲以外,其他的都“年逾四十”。而他本人呢,“十八便舉兵,年二十四定天下,年二十九升為天子”,因此,感到自己的經驗不夠。為了彌補這一缺陷,除了向大臣請教以外,每天罷朝歸來,就安排一些時間讀書。他讀書的勁頭很足,常常是通宵達旦,手不釋卷。所謂“崇文時駐步,東觀還停輦,輟膳玩三墳,暉燈搜五典。”這些是太宗讀書情景的自述。吃罷晚飯便進書房,而一捧起書,一天的勞累都可忘得幹幹淨淨。讀到興頭處,還揮毫賦詩,暢敘心得,他讀的主要是史書,認為“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因而特別重視曆代興亡盛衰的曆史。他曾下令房玄齡、魏征等主持修篡《周書》、《北齊書》、《梁書》、《陳書》和《隋書》。當這些史書修篡完成時,唐太宗十分高興地說:朕觀前代史書,彰善祛惡,足為後世鑒戒。秦始皇奢淫無度,誌存隱惡,焚書坑儒,以封學者之口。而隋煬帝表麵上雖好文儒,實際上卻歧視學者。所以也不好好為前世修史。致使數代史書,幾將泯絕。我跟他們不同,要以前王之得失,為後身之龜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