駿馬緩緩邁開了腳步,安東尼帶著朱狄斯走在前麵,桀洛斯騎著拖有行李的馬走在後麵。
不管是對於朱狄斯還是安東尼來講,這都將是一個不眠之夜。而這,卻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從羅馬到西班牙有數周的行程。安東尼就怕尼祿突然反悔再派提格裏努斯抓他回去試問,於是頭一個夜裏快馬加鞭,終於在天亮之前奔出了羅馬城。
這一晚上,朱狄斯幾乎一句話也沒說。安東尼能感受到那個緊貼自己懷抱的身軀異常僵直。但是,這是無可避免的吧!在西西裏經曆了漫長的同年時代,終於來到了羅馬,終於獲得了權勢,終於建立起了一分自尊和自信……此刻,卻瞬間化為塵煙!去往西班牙投靠蓋爾巴,對朱狄斯來說,不僅是對這一段短暫輝煌的否定,更是對自己這一番心血、一番經營的永訣!
安東尼知道他需要時間來接受、反思、調整這一切,因此,他並沒有急於讓他接納自己。擁有與朱狄斯截然不同的輝煌過去的他始終充滿自信——他確定,他已經一腳踏入了朱狄斯的人生,因此他有足夠的時間去改變他。
可是,自信過頭往往就是自負——事實上,朱狄斯那句“自以為是”此刻批他,還真是批對了……
當第三個夜幕降臨之時,當他們已經行至意大利北部沿海的伊凡爾克小鎮時,見朱狄斯幾日來情緒穩定,安東尼便以為他已經想通了,至少在到達西班牙之前不會再鬧出什麼事來。於是,在連續幾天沒有合眼的他在背負著逃亡壓力的極度疲憊之下,安東尼抱著劍坐在朱狄斯的身邊小憩了一會兒。
西風輕輕吹拂著安東尼的臉頰。半夢半醒之間,一種令人悸動的美妙觸感侵襲上了他的身體。他感到有一隻手指細長、帶著溫柔情懷的手探入了他的衣襟,撫摸他的胸膛,輕吟一聲後,安東尼禁不住微微睜開了眼睛。他居然看到了朱狄斯近在咫尺的臉。月光下,那精致的臉頰充滿了妖冶的魅惑,修長的睫毛微微頷動,仿佛月下蝴蝶的翅膀。
閉著眼睛的朱狄斯似乎不曾察覺安東尼微微敞開的眼睛,就這樣一邊輕輕撫摸著他的胸膛,一邊吻了他的嘴唇……
是真實的幻覺,還是幻覺的真實?
不過,即便是真實,當唇上和胸口上的溫度散去後,也隻能化為夢境延續了。
於是,在延續的美妙夢境裏,安東尼被桀洛斯用力搖醒了……
“主人,快醒醒!朱狄斯不見了!”
安東尼那帶著困倦之意半合的眼睛頃刻就瞪開了。靈活地“嗖”一下站起身,轉了個圈向四下一望,果然沒了朱狄斯的身影!
夜已過半,朱狄斯一個人會去哪、能去哪?
強迫自己冷靜後,安東尼思緒隨著眼波一轉,立刻找到了答案。就在下午他們剛到達伊凡爾克小鎮的時候,路過海港,朱狄斯曾經淡淡呢喃了這麼一句:“這些給羅馬供應橄欖的商船明天淩晨便要啟程了吧……”
仰頭看了一眼頭頂的星空,安東尼一句話也沒說,一刻也不敢怠慢,跨上馬背,快馬加鞭就向港口的方向趕了過去……
噠噠的馬蹄聲劃破了清晨的寧靜。朱狄斯搓著手心站在甲板上,揣著惴惴不安的一顆心,聽到起錨聲和勒馬聲同時響起。
迎風轉過身的時候,安東尼的身影正從馬背上翻下來,可是當他抵死奔到岸邊的時候,朱狄斯搭乘的商船卻已離岸十米。
就差一點點……就差那麼一點點!安東尼抓著拴錨的木樁,看著看著朱狄斯的衣擺隨著海風飄飛,心中百味翻騰……
他已經再也不知該說什麼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朱狄斯走上了船舷,對著安東尼大喊起來:
“安東尼,沒錯,你給過我無數次的忠告,給過我無數次的警示,可是我仍舊一意孤行,最後受盡了報應。但是,這些還不足以將我擊垮!我依舊會用我自己的方式抗爭,你無權替我做出選擇,更無權強迫我接受你的意誌!即便萬劫不複,這也是我的命運。但不管怎樣,我,無法說服自己與你同路!”
朱狄斯的聲音隨著船與海風遠去了。
看著安東尼風中淩亂的身影,發泄似的吼完以後,朱狄斯禁不住手握欄杆,輕聲呢喃:
“為什麼你會出現在我的生命裏,為什麼一站在你的身邊就感覺心情忐忑……為什麼……若是沒有你,我便不會有今日的自卑和失落,不會有這麼多不安與躊躇,不會意識到繁華背後的空虛,不會費力地去思考人生愛恨情仇……你把我的人生全攪亂了,讓我無法徹徹底底做一個果斷狠辣的政客,也無法做一個徹徹底底做一個清白純粹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