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狄斯心花怒放,神情卻是一派受之有愧。
“啊,還有。”尼祿打了個響指說道,“原本屬於賽揚斯舅舅的那棟位於人民廣場附近的別墅,已經被克勞迪亞贈給了他自己的一個備受恩寵獲釋奴,按說不能收回。可是,一個獲釋奴又怎麼配擁有那套房產呢!我掐著算著你就要來了,於是趕走了他們一家子,隻留下了一個老實而精明的曼提紐斯做你的仆人。從今天開始,你就住在那裏吧!”
朱狄斯無比慶幸——這瘋瘋癲癲的不理智的皇帝陛下,竟然還能做出這麼理智的事情,真是叫人振奮不已。雖說他心裏覺得這些東西原本就該屬於他,但是他表現出的神情卻幾近感激涕零,謝了一遍又一遍之後,情不自禁地牽起尼祿的手背來親吻。
換上了皇帝禦賜的托加袍,腳踩著貴族的皮質涼鞋,朱狄斯隨著尼祿一道,參觀了整個王宮。
大理石鑲嵌的地麵,馬賽克拚貼的牆麵,威嚴聳立的羅馬柱,華麗的廳堂,迷幻的簾幕……這就是他的父親賽揚斯在卡裏古拉統治時代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在這裏,他曾經錦衣玉食、備受寵信、呼風喚雨;在這裏,他差一點登上金質的王座,俯瞰天下;也是在這裏,他被陰錯陽差當上了皇帝的克勞迪亞以通奸罪名,一道諭旨剝奪了擁有的一切,放逐西西裏。
百感交集之中,朱狄斯情不自禁地借用從希臘著作中學來的修辭,用流暢的希臘語、詩一般的語言表達起了對父親的追思。呃,其實準確來講,情不自禁地成分頂多隻占了五成,更多的是,他猜想熱愛藝術的尼祿一定會癡迷於希臘文學。
“哦……”果然,尼祿被這種悲劇一般的氛圍牽動了靈魂,“如果我的身邊不是一群散發著屍臭味的大臣們該有多好!我多麼希望我的身邊被你這樣的精靈環繞!”
“陛下,隻要您允許,我便會侍奉在您的身邊。”
“是的,是的。”尼祿歡快地說道,“朱狄斯,從今天起你便是我的事務官,你要幫我處理那些所有的讓我頭痛的東西。我喜歡和你在一起的感覺。”
事務官——這是個低微卻具有影響力的官職。對於諸位位高權重的大臣元老們來說,它如同屁`股上的痔瘡,分明長在最不顯眼最低微的地方,卻叫你怎麼都忽視不了。朱狄斯高興也就高興在這裏了——以後不管是在羅馬的任何大事小事上,他都有權插上一腳了!
離開王宮後,朱狄斯快步走到了小街小巷中,雙手捶牆,哈哈大笑。他真是沒有想到,僅僅是一夜之間,自己便得到了豐厚的財產、高貴的地位、人人垂涎的官職!
心緒平靜後,他理了理衣襟,兀自擺出了一副驕傲的神態,心想自己原本就是天之驕子,那些看不起自己、膽敢侮辱、輕視自己的人,通通都該死!這隻是一個開始,總有一天,他要讓所有人用仰視的角度膜拜他的身姿!
朱狄斯站在小巷中誌得意滿,不料就在這個時刻,一個冷峻的目光突然從街對麵射了過來,讓他脊梁骨陣陣發寒。
那是一個十分年輕俊美卻十分冷峻的男子。他算不上高大魁梧,卻結實矯健,周身透露著一種不可侵犯的威嚴感。他的身邊跟著一個中年奴隸,那奴隸和他站在一起,簡直如同一隻蛤蟆跟著一隻仙鶴。
神情冷峻地男子用十分鄙夷的目光白了一眼在街角兀自抽風的朱狄斯,隨後便將視線移到了別處。可就是這短暫的一瞥,讓朱狄斯氣炸了肺——過去的他生活在痛苦和自卑之中,而現在,他剛剛建立起的自尊正在極度病態地膨脹,認為任何一個瞧不起他的人都該挨千刀,偏偏就在這個時候,那個男子竟然用這樣鄙薄的神情看他!
朱狄斯死死地盯著那個年輕男子,也就在這時,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個一個穿著粉色長裙、披著粉色紗巾的少女突然閃現到了那個年輕男子的身邊。
她白皙柔軟的纖纖玉手輕輕抓著男子堅實的小臂,用無比嬌媚的聲音湊到他的耳邊說:“安東尼,你瞧,那個項鏈戴在我的脖子上,會不會比別的女人都要好看?”
當那在紗巾遮擋下隻露出半個側臉的女子笑著轉過頭來的時候,朱狄斯隻覺天地黯然失色,全身一道道電流滑過——他從沒有見過那麼美的女人,宛如開得最美的那束百合,清麗芬芳,還千嬌百媚。她的烏發打著卷垂在臉頰兩側,她的眉像是被神用畫筆淡淡地暈過,她的藍眼睛燦若晨星,她的嘴唇紅若丹朱。朱狄斯隻覺得,這樣一個女人,足以滿足所有羅馬男人對於女人的所有想象了!
唯一的敗筆是,這樣一個在世的海倫,手裏挽著的那個英俊的帕裏斯,竟然是一坨冰。
那個叫安東尼的年輕男子對於她的撒嬌竟毫無反應,直到她又搖晃著他的手腕再次嬌滴滴地問了一句“那個項鏈戴在我的脖子上會不會比別的女人都要好看”,安東尼才給身邊的仆人使了個眼色,淡淡地說了句:“買。”
這一對不可思議的男女的身影最終消失在了街道上熙攘的人群之中。而就在這時,過往的路人在朱狄斯的背後興奮地討論了起來:
“瞧見沒有,是波培婭!羅馬的冠世美人,羅馬男人的女神啊!”
“如果能睡她一晚上,我情願搭上所有家財……”
“滾蛋,你的家財一共才那麼點!不過……哎!你說那個安東尼又何來的這種福分,能娶到她!”
安東尼。
朱狄斯在牙縫中使勁咬著這個名字,麵對著他消失的方向,眯起了細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