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覺非呆下來後,才漸漸覺得這裏不像普通的強盜山寨。他們似乎從來沒有下山劫掠過,但卻過得衣食豐足,平日裏的生活也像普通平民一般,有婦女負責家事,孩子們有先生教讀書,男人們除了每日例行的訓練之外,偶爾也出去打獵。在寧覺非看來,那些訓練頗有些軍事化的色彩,不過他既不參加,也從不探問。
荊無雙很快就發現,這個美麗的少年大盜實際上十分沉默,性格也很內向,其實不大與人多話,常常一整天都是自顧自地在雪峰之間跑步、攀登絕壁,在寨子裏的時候便練習一種奇特的擒拿法。他看不出對方的路數,隻是隱隱地覺得那手法十分實用。
寧覺非最喜歡的活動之一就是從不同的路線攀上頂峰的那塊巨石,常常在上麵一呆就是很久,閉上眼聽著山間嗚嗚的風聲,感覺那是惟一與前世相同的東西。
好幾次,他下來的時候,都會發現荊無雙就站在一旁看著他,眼裏滿是憐惜。
他隻是笑一笑,卻找不到話說。
終於有一天,荊無雙問他:“賢弟,你心中若有不快之事,大可以說出來,愚兄雖不才,也可以盡些綿薄之力的。”
寧覺非微笑著,與他並肩向下麵的山寨走去,半晌才說:“也算不上什麼不快,我隻是生性如此,所以才會叫‘萬裏獨行’。”
荊無雙轉過頭看著他,不由得伸手想去撥開他額前的亂發。寧覺非下意識地一側頭,避了開去。荊無雙的手僵在空中,卻隻是片刻之間便恢複了鎮定自若,笑著將手收了回來。
寧覺非暗道自己太過敏感,卻也不便解釋,越描越黑,便給了他一個充滿感激的開朗笑容,卻另起了個話題:“大哥,我上山差不多有一個月了,怎麼大哥都沒下山去劫過道?”
荊無雙背著手,銀衣飄飄,灑脫不羈地笑道:“此時天寒地凍,很少有人經過,就算有也不過是小魚小蝦,不值得劫的。”
寧覺非便點了點頭,不再問了。
荊無雙看他總是一襲夾袍,很是關心:“賢弟,你穿得太單薄了,當心受涼。我前些天叫人送給你的皮衣,你怎麼不穿?”
“謝謝大哥,我出來跑步,一會兒就要出汗的,哪裏穿得了那麼厚的東西?回去以後就會穿的。”那是一件豹皮製成的大衣,寧覺非很少穿。他喜歡穿輕便緊身的衣服,以保持活動時的輕捷迅速。
荊無雙聽了,頗為欣慰:“這就好。你還年輕,不懂得照顧自己,若是落下了什麼病根,將來老了可就麻煩了。”
“是,大哥,我知道了。”寧覺非低聲答應道。
其實,在寧覺非的心裏,他的兩世加在一起,似乎比荊無雙還要大個一、兩歲,又經曆奇特,心中早已是曆盡滄桑的感覺。不過,在寨中的這些日子,不但荊無雙和他的那些屬下們都當他是小兄弟,那些大嫂大娘更當他是小孩子一般看待,總是埋怨他不會照顧自己,生活太過隨意,處處都先替他著想。他先是好笑,漸漸也便習慣了,心裏總覺熱乎乎的,很是感動。
剛剛走到寨門,荊無雙的副手陸儼便迎了上來,笑道:“鐵虎將軍來了,還有小姐。”
荊無雙一聽便大喜,拔腿便走。往前跑了幾步,他忽又轉身回來,對寧覺非道:“賢弟,你也與我一起去見見遊將軍吧?”
寧覺非淡淡地搖了搖頭:“他是官兵,我是賊。既不是一路人,何必相見?”
荊無雙隻覺得他那一雙眼睛中眼波瞬息萬變,卻無一不美,聽了他這話,心中理解為小孩子賭氣之語,忍不住將他抓過來抱了一下再放開,笑道:“什麼賊不賊的?那鐵虎將軍與別的官府中人卻是不同,大有豪氣,是我輩中人。”
寧覺非雖是猝不及防地被他抱了一下,但感覺到他的動作中隻有親切,不見絲毫淫猥,心下倒很坦然,隻是微笑道:“我沒說遊將軍不好。不過,我不會見的。”
“好,不見便不見,隨你。”荊無雙並不強求。“你記得回去後趕緊吃飯。”
“好。”寧覺非笑著點頭。
荊無雙這才與陸儼快步向寨中走去。
寧覺非想了想,沒有進寨,返身又向山後走去。走進一片鬆林後,他敏捷如猿猴般爬上了一棵大樹,這才覺得安全了,於是放鬆身體,半躺在樹窩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