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覺非卻隻是微微一哂,懶懶地道:“你大張旗鼓,抓來江月班,無非是想逼我來見你。現在我來了,你想怎樣?說吧。”
淳於乾隻覺身子被撕裂處一陣一陣火燒火燎的痛,隻得雙手緊緊抓住枕頭,強忍著,半晌才算略微習慣了一點,努力出聲,卻仍然顯得很弱。
“寧先生,你的武藝和膽量……我都見識過了。可是……你那一句‘出關,縱火’,我想了一個多月……”說到這裏,他努力喘息著,一時沒說出下文。
寧覺非仍然悠閑地靠坐在椅子裏,兩手玩著刀,聞言隻是雙眉微揚,也什麼都不說。
淳於乾喘了一陣,才接著說道:“我一直在想,你那一把火,竟然能把已經跑出去那麼遠的獨孤及激得又冒險跑回來,中間……一定有什麼用意。按獨孤及的性子,這次吃了大虧……應該一回去就重整旗鼓,立刻……前來報複,卻說……要一年以後,再來……”說到這兒,他疼得咬緊了唇。
寧覺非譏諷地笑著,接道:“再來踏平南楚,取你的狗頭。”
淳於乾從未被人直截了當地這般罵過,聞言卻不惱,反而忍俊不禁:“是,取我的……狗頭。可是,為什麼……是一年以後?為什麼……不是馬上?”
寧覺非笑笑地,又將刀“奪”地插進桌麵,再反手拔起,卻必不言語。
淳於乾將臉貼著枕頭的絲綢麵上,感受著那一份微微的沁涼,覺得稍稍好了一些,這才說道:“後來,我終於想明白了。那是因為……你叫我放的那一把火。那把火……使西武元氣大傷,為我南楚,贏得了一年的時間。”
寧覺非收斂了笑意,冷冷地說:“我當時,不過是激於義憤。那獨孤及指揮西武兵屠滅的那個小村子,我在那裏住了半年。當日逃出臨淄,我差點死在路上,是一位老爹救了我,帶我回到那個小村子,我養了兩個月才算恢複過來。那個村子的人非常純樸,人人都當我是親人,對我很好。我病愈後便上山打獵、砍柴,與他們一起,過著很平靜的生活。一打起仗來,你們便把年輕人都抓了去從軍,我不想管你們的事,便躲進了山中。那村子隻剩下了老弱婦孺,戰爭再烈,也不應傷及這樣的無辜。可是,獨孤及卻讓人殺光了他們……”說到這裏,他咬緊了牙。
淳於乾卻聽得很認真,一直不吭聲。
片刻之後,寧覺非恢複了淡漠的神情,懶懶地說:“那一把火,其實太過歹毒,事後想來,也不須如此。我建議你,不妨趁此時機,派人秘密攜帶糧食,去西武買馬。”
淳於乾聽得精神大振:“是,是,我立刻便安排。”
寧覺非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大費周章地逼我來,就為了跟我說這個?”
“當然不止。”淳於乾連忙道。“我是先向先生表示謝意。”
“哦,綁了人,逼我來,向我道謝。”寧覺非語帶譏刺。“王爺真是幽默。”
“什麼?”淳於乾聽不懂“幽默”是何意。
寧覺非漠然地道:“那江月班,我一個人也不認識。不過,他們都是無辜,若王爺讓他們傷了分毫,我定血洗南楚王室,給他們陪葬。”
淳於乾聽得打了個寒噤,急急地說:“這次,我對江月班一直以禮相待,寧先生盡管放心。如今,天下諸國都想得先生而後快,江月班定不會有片刻安寧,我將他們接入府中,也是為他們的安全著想。”
“嗯。”寧覺非看了看外麵的天色,見仍是一片漆黑,便道。“王爺有何見教,便快快說了吧。”
淳於乾十分誠懇地道:“我想請先生,救南楚。”
寧覺非失笑:“請教王爺,南楚興亡,與我何幹?”
淳於乾忍著疼,努力地說道:“我知道……南楚興亡,與先生無關,而且……南楚負先生良多。但是,先生此前不忍見一村平民死於刀兵之下,卻忍見一國之億萬生靈毀於戰火之中嗎?”
寧覺非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寧某又非聖賢,無力救萬民於水火。南楚有今日,不是你們淳於氏的功勞嗎?你們的太子,一副亡國之君相,與商紂、夏桀那些曆代的暴君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我本來還以為,他登基之後,南楚必亡,現今看來,一年之後,南楚隻怕就大勢不妙了。”
淳於乾苦笑:“寧先生此言無虛。小王一直以來,憂心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