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孟所演的漢子極力掙紮著說道:“你們這些奴才,為什麼冤枉我?我怎麼會喪盡天良縱火呢?”那押解的衙役大聲嗬斥道:“我家老爺說了,雖然你看似良善之輩,怎奈眾人都說是你!我家老爺不得不信。”長身漢子悲憤地說道:“我知道了,一人相毀,眾口爭喧,你們老爺何其昏聵也!”衙役如狼似虎地喝道:“走!去見縣公,自有公斷!”
衙役扭著長身漢子,旋即到了衙門。縣尹邁步出來道:“他本是縣衙的一個胥吏,為人正派,專利國家而不為身謀,可每每有人道他心存不軌。一人言我可不信,兩人言我亦不信,三人又言,我心智已亂,便信了。今日當借眾人告他縱火欲燒官庫之事,好好收拾收拾他。”
縣尹指著胥吏厲聲訓斥道:“大膽狂徒,竟敢縱火燒官庫!還不快快從實招來!”胥吏麵不改色地道:“我在大人身邊效力,大人委以重任,敢不竭誠報效?望大人勿聽無稽之言。”
“然則眾人為何誣陷你?”
“小人一心隻為公謀,遇苟且之事,如肉中之刺,必拔之而後快,焉能不遭人嫉恨?”
“似有道理。”縣尹正不知如何是好,忽有欽差來到,宣旨道:“國君久聞胥吏為人正直,要親審這樁案子,快快將他押送朝廷,縣尹亦一同前往。”
縣尹哪敢怠慢,立即滿臉喜色地小聲對胥吏道:“難道國君亦聞知你的令名?君王若有賞賜,必與我平分,可乎?”
胥吏道:“大人所言,小人之所願也。”
胥吏與縣尹一起覲見國君,那國君嘉許胥吏道:“寡人知你是忠耿之士,你遭人誣陷,蒙受不白之冤,寡人現在為你昭雪,並重重有賞。”
“大王,如能讓小人選擇賞賜之物,小人方敢應承。”
國君道:“國中之寶,任你挑選!”
胥吏再拜,言道:“小人隻願大王賜我五十殺威棒!”
國君大驚道:“你在說笑嗎?”
胥吏道:“小人不敢。”
國君好一陣大笑,道:“奇哉怪也!寡人即位三十餘年,從未聽說過這種事,就如你所願!來人!”喊聲剛落,二十餘名兵卒手執水火棍小跑而上。國君道:“是在殿內打還是在殿外打?”
胥吏從容說道:“縣公曾說,若君王賞賜於我,必分他一半。大王賞賜小人的,小人哪敢獨吞?大王賜小人五十棍,縣公亦分賞二十五棍!”
國君喝道:“那就各打二十五棍!”
縣尹嚇得戰戰兢兢,指著胥吏道:“你你……你個刁鑽耍滑的東西!”國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地宮裏已是笑聲一片,眾嬪妃更是笑得花枝亂顫、環珮叮咚。“優孟,寡人問你,”莊王探身笑問道,“縣尹對那胥吏還算有恩,為何胥吏想出這種怪招整治他?豈不是恩將仇報麼?”
優孟跪下奏道:“確如大王所言,縣尹平素對胥吏信任有加,但他有個要命的毛病,就是待人量物隨人言而定準。宵小在耳邊聒噪,起先他還不為所動,再有人進讒言,他就起了疑心,此時有人煽風點火,他就信了。若是一般人也就罷了,偏偏他是縣尹,掌管一縣百姓的生死,豈可沒有一點主心骨?我這是借君王之手,讓他長點記性。幸好他隻是治理一縣,若是治理一國,為害非淺……”
“你在刺寡人之過麼?”莊王叱斥道,他已知優孟在借此諫諷。
“大王息怒,大王息怒!”優孟裝出驚懼的樣子說道,“臣隻不過見大王為楚國社稷黎民勞苦,逗大王開顏一笑,別無他意!”
“果然沒有影射寡人麼?”
“大王乃聖明之君,德行如日月之昭。小臣曾聞,楚人至他國,指天日而言:‘我楚國之君有如是也。’天下人莫不知我楚國所以國強民富,皆因大王從諫如流,求賢若渴……”
“行了,別盡往寡人頭上戴高帽子了。寡人之過,寡人豈能不知?”
優孟本該退下去了,卻跪著不肯起來。
“怎麼,你也要寡人賞賜麼?”
“謝大王恩典!臣博大王一笑,千金難買,如有賞賜,臣不敢推辭。”
“那你要什麼樣的賞賜呢?”
“就賜小臣五十大板吧!”
“哈哈!你是獨自享用呢,還是與誰分賞?”
“與虞太傅分賞。他道大王今晚必會賞賜小臣,須分賞於他!”
眾人扭頭望向虞太傅,見太傅麵色難堪,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莊王笑得髭須亂抖,指著優孟道:“還不滾下去!這裏豈是你戲耍朝中大臣的地方?”
樊姬抿嘴一笑,心中的陰霾消散不少,她知道大王心事已動,可以見機進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