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回期思衙役拆茅廬 至縣署要回小兒郎(2 / 3)

孫夫人回來,孫叔敖已從眾鄉鄰口中得知了一切。凡有血性,皆有爭心,孫叔敖亦氣得七竅生煙。見夫人哭得慘兮兮,他安慰道:“夫人,莫哭壞了眼睛。你在家好好照看母親,我這就到縣衙去見見縣公。”

夫人拭著淚痕道:“老爺,你還沒用過朝餐啊。”

“我帶點糗糧就行了,邊吃邊趕路。”說話間,孫叔敖乘上棧車,鞭子在空中甩了個炸響,那馬兒撒開四蹄,嘚嘚而去。

一個時辰後,孫叔敖汗流浹背地趕到縣衙門前了。他下得車來,對守門的衙役道:“這位小哥,煩請你進到裏邊對沈公通稟一聲,說有一個叫孫叔敖的人前來拜訪。”

那衙役見他土裏土氣的,分明是一個鄉巴佬,便極不耐煩地皺著眉頭道:“沈公一天到晚忙得暈頭轉向,哪有工夫見這個見那個。去去去!”

孫叔敖想了想,這樣說道:“你就向沈公說,從朝廷來的那個孫叔敖要會見他。”

那衙役聽他提到“朝廷”,重又打量了他一番,但還是半信半疑,想把他攆走,又怕是命官微服私訪,或是沈公的熟人、親戚,開罪不得,遂懶懶地說道:“那你就等著吧。”

雩婁縣尹沈賈這幾日忙得焦頭爛額。他所轄治的縣不似別的縣,青山綠水、風調雨順,做個縣尹就像諸侯封君一樣威風八麵。這裏年年旱魃猖獗,每年的王糧國稅都沒法兒足額繳齊。雖然朝廷沒有怪罪,卻何談政績?現而今,境內眼看又是顆粒無收,急得他抓耳撓腮。前一刻他還沐浴齋戒,令男覡女巫設祭祈福,禱告上蒼普降甘露,拯救一方百姓。剛剛回到衙,尚未喘息,扁頭坡拆茅舍的衙役就前來稟報。

“不要說了,幾個不中用的東西,抓個小孩子來有什麼用?孫叔敖既然甘願歸隱為民,就得遵守為民之道。他的家人竟敢帶頭惹是生非,阻撓官府利民之舉,哼哼!”說完,他命令那幫衙役將孫安暫且關押起來。

對於孫叔敖,沈賈兩天前就接到太傅的密劄,要他嚴加監視,如有不軌之舉,必須記錄在案,伺情奏報朝廷。密劄裏直陳孫叔敖指使奴仆盜竊府庫之事,說是罪當連坐,而大王仁慈,僅將他罷黜,遣回故裏。

對於虞太傅的密劄,沈賈並不放在心上。他雖受虞太傅擢拔,逢年過節也必去郢都拜訪,以謝恩德,但他清楚虞太傅心裏的玄機,對其行為也不以為然。哪料次日莊王密詔又至,令沈賈對孫叔敖嚴加管束。看來孫叔敖如鼎鑊沉江,斷沒有重見天日之機了。

“老爺,一個說是從朝廷來的孫叔敖求見。”

聽得門役稟報,沈賈眉頭一皺,沒好氣地說道:“本老爺不認識哪個是孫叔敖!而今政務繁忙,沒工夫見閑雜人等。”

門役出來,對孫叔敖喝道:“你還在這兒幹什麼?我們老爺並不知道天底下還有一個叫做什麼孫叔敖的,識趣點,快走!”

孫叔敖心頭一沉,想自己居於廟堂之時,莫說一般士大夫,就是朝廷的勳貴也是趨之若鶩;當初自己前往郢都之時,這沈賈亦曾追至淮水驛館,設宴餞行,而今卻……當真是世態炎涼,人情澆薄嗬。轉念一想,他又釋然了:回歸期思不正是我之所願麼?自己現在不在其位,還要那些個虛名作甚?若一直是一介野民,寧靜而淡泊,又何來的芥蒂?隻是兒子孫安,不知是否無恙……

一想到兒子,孫叔敖心裏就堵得慌。自從官拜令尹,自己便少有時間關愛他。即使在休沐日,自己也是板著麵孔,教訓其不得養成紈絝習氣。兒子除了讀書習禮,便是與家人到郊外墾荒種禾,如今卻被無辜關押在縣衙裏……

想到這些,孫叔敖心如刀絞,暗道:“一定要找到少不更事的兒子。”主意已定,他邁步就往裏闖。那衙役伸手去攔,孫叔敖一把撥開,沒等他回過神來,已幾步跨進了縣衙大堂。見到縣尹,孫叔敖雙手一揖,與他打起招呼來:“沈公,在下乃大人治下草民孫叔敖是也。草民知大人為幹旱之事操心費神,我也不多打擾了,隻想把我兒孫安領回去。萬望大人開恩。”

沈賈萬萬沒有想到孫叔敖竟敢闖了進來。俗話說,樹怕剝皮,人怕當麵。一見到旬日之前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令尹,沈賈不由自主走下幾案,雙手拱了拱道:“孫大人,這個……”他雖然心裏一個勁兒地給自己打氣,跟自己說現在孫叔敖隻是一介庶民,又有大王密詔要自己對他嚴加管束,怕他作甚,但到底沒有那份底氣,結結巴巴地說道:“這個……令郎目無法紀,公然阻撓本縣治旱。公應知之,朝廷清丈田畝,本縣有田三萬二千零五十畹,幹旱之地倒占七成以上,達二萬二千餘畹。”

“大人所言,確乎驚人。但說犬子阻撓治旱,則大謬不然。我住期思多年,旱魃年年皆至,哪裏是因為壓住了龍脊?拆除扁頭坡茅舍,亦是枉然之舉。還望大人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