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萍淡淡地說:“我隻有一個兒子,而你,卻是長在我們心裏的蚜蟲,啃噬了我兒子那麼久,還不夠麼?”
“這是樓上房間的鑰匙,還有一些你的東西,要走,就一並帶走吧,永遠都不要再回來,離我兒子越遠越好!”
盛微瞥了一眼,鑰匙旁邊那個錢包卻很眼熟,那是她那年送給他的錢包。當時痛下決心在LV買這個錢包,心疼得她好幾天沒吃下飯,她並不是虛榮,而是有人說LV十歲的時候色澤會很漂亮,所以她買來,送給他。
錢央夾就堆零散的物件中,裏麵的現金和卡擺放得整齊有序,一如顧宸往常的作風,沒有任何出奇的地方。盛微上樓的時候,翻看著,甚至想過裏麵也許會有一兩張舊照片,她在錢夾的內層發現了幾根長頭發,幾根頭發被歸攏成小小一束,規整地存放著,很明顯它們出現在那裏不是無心巧合,而盛微隨後拿起它們與自己當時從頭上拔下來的發絲做比較,除了顏色和長短有別,別無二致。
那是留在枕頭上的麼?她走得那樣決絕,他們的小窩,她連最後一絲眷戀都帶走了,卻忘了遺落在各處纏纏繞繞的發絲。
如果說這頭發隻是讓盛微震驚,那麼,當她用鑰匙打開曾經住處的那間,已經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她怔住了,這裏並不如顧家一樓一樣重新整修,房間裏的每一處布置擺設都已不是記憶中的模樣。顧宸幾乎把她的房間保存得那樣完好,連那翻開的書頁,都還是停留在很久以前的位置。一切,好像還是停留在那年冬天。
就算她在記憶裏細細描繪,也不可能眼前這樣重合得嚴絲合縫。盛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如空間鬥轉,回到了舊日時光。一些小物件,她書桌上的相架、床頭的鬧鍾、舊得褪色的狗熊抱她幾乎都忘了自己有過這些東西,現在它們一一從回憶的墓穴中跳了出來,靜靜蹲踞在一直屬於它們的位置,凝視著從另一個時空歸來的人。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房間和顧宸的房間中間那堵薄薄的牆,被拆掉了,換成了一襲酒紅色的絲線簾子,她忍不住踏出腳步。用手撩起簾子,邁入了他過往的世界。她看到了他桌上的塵埃,還有那本熟悉的相冊,她曾經親手做的相冊,輕輕打開,裏麵卻是她的照片。
她的每一個側臉,每一個表情,都悉數收納在裏麵,還有一些照片,不是她的,卻分明是和她有關的,包括她用過的牙刷,杯子,揉成一團的稿紙,都被拍了下來。任何他能夠得到的與她相關的東西都被他悄然收集並保存在這個回憶附體的屋子裏。
“我曾經笑你怕用掉幸福,卻不知,我在不經意間已經揮霍掉了你我最值得珍藏的東西,回憶是件可怕又美好的東西,像那年你離開的時候,盛夏空中的陰霾,永遠籠罩在我心中,陪伴我每一個舊夢……我無法忘記,也不想忘記,微微,你走了,但是我想你的時候,你便會來夢中看我。”
盛微用力合上那本冊子,那段他沒寫完的話,卻毫不留情地直擊她心靈。開心嗎?不!絕對不是,那是什麼,是心痛,是無可奈何,到底是什麼,讓彼此痛苦,以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她不明白,也不想去想明白。
她坐在他舊書桌前,環視著四周,仿佛還有年少時,給他講解題目的身影;仿佛還有他趁她不注意偷親他的身影;仿佛還有那次,隔著門板,他情潮湧動要她的點點滴滴……
她終於承認,自己忘不了,如何躲避,還是忘不了。在最恨他的時候,盛微曾經反複幻想著顧宸後悔的樣子,幻想他在悔恨裏無法自拔。然而正是因為她把那場景在心中預演了太多遍,當真實的一幕終於降臨,最初的快意過後,她卻發覺自己原沒有收獲那麼多的滿足,他承受的痛,並未讓她好過。
但是如果時光倒流,她還會不會做出那樣的選擇?也許她還是會那樣。
她的憎恨和不甘,早已在漫長的歲月裏不知不覺被撫慰了,這對她來說已經足夠了,現在的彼此,恐怕真的是相見不如不見,傷口即使是好了,也會留疤,誰也無法自欺欺人地去忽略。她寧願他好好幸福快樂著,在與她完全不相交的時空裏慢慢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