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丫頭,”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沉緩年長的聲音。

“顧伯伯,”盛微心中落下一塊石頭,卻又被激起更大的漣漪,“您,身體還好嗎?”

“都好,孩子,你今天剛到吧?一路上累壞了吧?”顧元軍關切的聲音透過聽筒傳過來。

“顧伯伯,我都好,這麼晚了,怎麼還沒有休息?”這久違的關切,在盛微心中,早已經將顧元軍當成了親人。

“孩子,我一直在猶豫,會不會有點唐突,因為我有個不情之請。”

“您說吧,顧伯伯對我照顧諸多,做什麼也是應該的。”

“我想請你來家裏坐坐……”顧元軍緩緩地開口,“我沒有替你爸照顧好你。”

“顧伯伯,您別這樣說,是我禮數不周,早應該去看看你們二老的,隻是……隻是這麼晚了,恐怕要打擾到你們休息,要不明天我找個地方約您和伯母出來吃個飯?”

“孩子,宸宸不在家,你不用顧慮,你顧伯母也想見見你。”顧元軍早就洞悉這對兒女的心思。

“那好吧,我這就過去,隻是我在豐台,可能要點時間。”話說到這個份上,盛微也不好再拒絕。

從城南到城東,盛微打了個車,穿過城市的路線,沿路可以看到很多似曾相似卻似是而非的風景。四年都足以讓一座城脫胎換骨,人心又豈會比城池更堅固?

公交車開到東城的時候,逐漸加深的熟悉感讓記憶一點點蘇醒。盛微在這一代出成長、上學,老城區變化得還不算太大,她悲哀地發現自己能感到親切的每一個地方都與另一個人相關。

老樣子的百貨大廈,他拉著她幫徐若詩買禮物,她走得很急,他說,“盛微,你走慢一點難道就會死?”她回頭反唇相譏,“顧宸,我很忙,沒有太多的時間安排給你!”

下個擁堵的十字街頭,他們曾在那裏假裝為了過馬路而不得不牽手,然後爭執、翻臉,各走各道,發誓再不理會對方。過不了多久兩人又會同時出現,再重複那些惱人的情節。

……

太深的記憶就像一種心理上的疾病。甚至盛微當年剛到國外的時候,異國他鄉,全然陌生的景致和人,可街角偶爾的一個背影或依稀熟悉的半句低喃鄉音,都會讓她克製不了地發抖,繼而難過到無以複加。對藥物的心理依賴約莫就是從那時開始的,否則整夜睜著眼閉著眼就是疼。忍不住去想,可不能想,完全不能回憶,那口氣怎麼都緩不過來,她以為自己必定過不去那道坎。那後來又是怎麼過去的呢?忘了。也許就是習慣了,到底有沒有越過去反倒都不再計較。

車子開得不快,師傅是個老北京人,一上車就開始胡侃,盛微隻是看著車窗外的景致,任由記憶的潮濕,泛濫了整座心牆。

從外觀看,顧家的房子還是那棟房子,隻不過回家的鑰匙早已在當年離開時拋卻了。警衛員好像增加了不少,都是陌生的麵孔,她讓人通報,在門口靜靜地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