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若平靜的坐在張白眉的右側,一邊看著眾人陸陸續續的回到穀內,一邊輕酌著石梁新端來的茶。暝老等人也找了空的座位坐了下來,看著最後走進來的軍隊,張白眉有些微怔,不知在想些什麼,而後便釋然了。
如今的他才知道,原來自己開始就看輕的汴城城主就是她。一環錯,環環錯。張白眉輕歎了一口氣,轉頭看向汐若,等待著她的舉動。
“諸位都到齊了吧。”汐若見空著的座位都已坐滿,緩緩起身,躍上了擂台。在眾人或怨或懼的目光中,站穩在了台子的中央。
“原本我也不想用這種方式請諸位回穀,隻是,有些人不願意給小女子一個麵子,那我也就不必以禮相待了。”汐若說罷,掃視了一下眾人。被汐若目光掠過的眾人,心底微顫,許是心虛,都不自覺的將頭轉開了。
見狀,汐若微微勾起嘴角,而後隨意拂平卷起的衣擺,繼續說道。“在場的諸位,想必都知道苗域因與蠱毒教的一戰,而實力大減。”說到這裏,汐若不經意的將目光投向那個坐在椅子上有些狼狽的彥霖。
彥霖此時臉色也是一陣青一陣白,他萬萬沒有想到,跟隨自己身邊多年的蠱毒教兄弟,竟然趁自己與淩序打鬥之際偷襲自己,害得他顧不得其他而受傷。
原本心涼半截的他已經認命的準備最後一拚,誰料眼尖的汐若發現了,幫他牽製了其餘的人。使得他得以有喘息的機會,這樣的恩情他不敢忘,隻是,礙於兩派有著頗深的淵源,讓他心裏矛盾不已,不便開口。
“諸位的心裏或多或少的都對苗域有著一些企圖吧,以前,你們怎麼暗地削弱苗域的勢力我都不管。但是,從此時此刻起,我希望諸位都不要在抱有任何幻想,有我汐若在苗域一日,就決不允許任何人染指苗域一分一毫。”汐若的一字一句,靠著內力傳音響徹長央穀。
鏗鏘有力的說辭,不卑不亢,這一刻,在眾人的眼裏,汐若的舉手投足間,皆震懾了每一個人的心。
而後汐若揮揮手,石梁得到指示後,吩咐手下的人將東西抬上了擂台。眾人不知道汐若這是何用意,都疑惑的注視著台子上蒙著白綢的東西。
“反抗者,如此下場。”汐若見眾人都將視線放在了白綢之上,狡黠一笑。而後,神情倏地嚴肅起來,高聲說出了八個字,之後,突然將白綢扯開。
眾人一見白綢底下的東西,意誌堅強的隻是臉色慘白,快速將頭轉向了一旁,不再看向擂台。心誌不堅的則是當場就不由得嘔吐起來,一波接著一波,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這一眼,讓原本對苗域懷有不軌之心的人,徹底泯滅了他們的念頭。
這個石梁是不是玩得有些過頭了,這也太?太殘忍了。汐若強忍住嗓間湧起的酸意,似鎮定的悄悄拉開了與其的距離。白綢底下到底是什麼,讓眾人都不禁臉色大變。
此時,台子上赫然是一個血肉模糊的屍體,不知是被劍劃的還是蟲子咬的,屍體的麵部已被鮮血布滿,看不清麵容。但是有心人還是可以從體態等方麵看出,屍體正是那個不知死在誰的劍下的微胖老頭。
這樣有些血淋淋的一幕,已然震懾住了大多數的人。
暝老眯著雙眼,捋著胡須,看著擂台中央的女子,輕輕點頭。他沒有看錯人,這個女子在將來,定會讓苗域站在武林的最高點。
龍昭炎等人的麵具下,各自有著自己的表情與心思。但相同的是,他們的心底都想著同一個人,就是台上那個大放異彩的女子。這一刻,他們都不由得佩服起這個堅強、自主的女子。
“聖女說的是,我等皆以苗域為首,跟隨左右,絕無二心。”早就有倒戈心思的華政嚴此時頗有獻殷勤之意,率先起身,笑意布滿臉龐,一副恭敬的模樣。
他人見華雲門門主這般舉動,都爭先恐後的表達自己的決心。一時間,大多數的門派皆投靠苗域。因為聰明的人自然知道依附強者的好處,再加上誰都不希望落得與台上那人一樣的下場。
武林盛會的第二日,長央一戰,苗域立威。
這也使得汐若深深吐了一口氣,完成了二長老的囑托。眾人見汐若等人紛紛離開了穀內,才挪動腳步,緩緩跟隨在汐若的身後離開。
“門主,你看我們是不是改動一下計劃?”一直緊緊跟在張白眉身邊的手下見眾人都離開了長央穀,才小聲的在張白眉的耳邊問道。
“改?為什麼要改?告訴那幾個人,如果不按我的計劃行事,我就將他們的事情告訴聖女。”張白眉眉梢挑動,絲毫沒有了剛才的唯唯諾諾。為了那本秘笈,即使與他們撕破臉,他也不會後悔的。
見自己的主子一副堅定地樣子,那人沒有在說話,低下了頭,而後跟隨張白眉離開了長央穀。空蕩的穀間沒有了一個人,依舊是綠蔭簇簇,絲毫看不出白日打鬥的痕跡。
深夜,金匾客棧內,一個黑影穿梭在各個房間,並沒有在每個房間多加逗留,迅速掠過,像是在尋找些什麼。
終於,黑影停在了一個房間的門外,輕輕用手指戳開了紙糊的窗戶。微微燭火,映出了屋內的人影。
“今日,你與淩序打鬥,是否看出了他武功的出處?”說話的人儼然是汐若,她神情有些嚴肅,一瞬不動的盯著眼前銀色麵具的冷漠男子。
沒錯,這是龍昭炎的房間。汐若深夜沒有驚動其他人,而是悄悄進入龍昭炎的房間,來詢問今日他與淩序的事情,因為隻有與其交手的他,才可以為自己解開疑惑。
“沒有什麼特別蜘之處,與崆峒以往的套路一樣,隻是,他身上似有一蛇蠱,被我的銀蛇察覺到了。”龍昭炎也有些訝異汐若為何深夜來訪,心底湧起一股不知名的欣喜,但一聽她的詢問,心裏的歡喜便少了許多。
“哦?有這樣的事情,看來我猜測的不錯。”汐若看不到龍昭炎銀色麵具下得表情,自然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麼,也沒有察覺到他突然的失落。
如果淩序身中蛇蠱,那自己的猜測便好解釋了。蠱毒教與他一定有著不一般的關係,或是利用,或是合作。看來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沒有從當年的事情中釋懷,依舊將苗域當做最大的仇敵。
“你想到了什麼?是蠱毒教教眾忽然偷襲彥霖的事情麼?”龍昭炎看著汐若蹙眉的模樣,心中一緊,而後看似平靜的問道。
汐若剛要開口,忽然目光瞥到了燭火映出的影子,察覺到了什麼,不再言語。輕輕起身,走向門外。龍昭炎雖是不解汐若這樣的舉動是怎麼回事,但也看在眼底。
門外的黑影正注視著屋內的情況,見汐若走近自己,深知自己已經暴露,還未想到原由,便準備逃離此地。他自然不知是燭火惹的禍,飛身躍出窗子,向著蕭瑟的街道方向。
“追,有人偷聽!”汐若扔下了一句話,便破門而出,順著那個還未走遠的影子追去。
眼見汐若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龍昭炎不禁皺了皺眉頭,隨後,將小銀蛇纏在了自己的腕上,掖好短刃,也一躍而出,跟著汐若一起追去。
這一舉動,不知為何,並沒有驚動其他人,隻有汐若與龍昭炎二人依舊盯緊那個黑影,想要查探出些蛛絲馬跡。
終於,龍昭炎借著汐若留下的印記,穿出城鎮,在一個峽穀處,看到了那個嬌小的身影。心底的擔憂的石頭不由得落了下來,沒事就好。
幾步之遙,眨眼間,龍昭炎便落在了汐若身邊站定。這才發現,汐若站在一麵的懸崖之上,而那個黑影則是站在對麵的岩壁頂上,二人之間隻有一個十步之多距離的崖縫。
崖縫看似可以越過,但是仔細查看,卻是很難以輕功越過去。那人卻不知用何方法,站在了峽穀對麵。許是黑影也知道了這一點,並沒有急著逃走,而是站在那兒,與汐若僵持著。
“淩門主,怎麼你堂堂崆峒門門主,也有偷聽別人談話的嗜好呢?”見龍昭炎已經趕來,汐若微微一笑,對著對麵的黑影說道。
“你怎麼知道是我?”黑影有些訝異的開了口,被揭穿了身份,淩序也不再掩飾什麼,將蒙住口鼻的黑布摘了下來,露出了那個消瘦的臉龐。
汐若負手站立在懸崖之上,看著驚訝的望著自己的淩序,不動聲色。沉默了片刻,宛然一笑,黑夜裏,隱隱約約。
“也隻有崆峒門的輕功讓人如此輕盈,一躍三尺,可以越過這兩崖之間。淩門主身為門主,自然也身負此絕技了。”
“汐門主倒是聰慧,一眼道破在下的武功。隻是可惜,你不會抓到我的。”淩序毫不在意汐若二人看向自己時的恨意,依舊自得的在對麵站立不動。似乎是挑釁,亦或是自信他人絕不會躍過崖縫。
“淩門主怎麼就肯定我一定逮不到你呢?”汐若早就料到淩序會這麼說,在他的注視下,她將手指放在嘴邊,一陣口哨聲響起,不久之後,墨色的夜空中,一聲嘶鳴響徹天際。
淩序凹陷的眼眶裏充滿了疑惑,聽見了越來越靠近的鳥鳴聲,警惕了三分,卻也沒有挪動步腳,看著那物。隨即通控股放大,準備施展輕功,逃離這個危險的地方,這一刻,他才明白,眼前的女子他還沒有了解完全。
來物正是鸞兒,一身赤羽在夜色中竟然異常清晰,那一髻金色的羽毛在額頭灼灼發光。鸞兒落在了汐若身側,用鳥嘴磨蹭著主子的衣袖,一副親昵的模樣。汐若輕輕撫平鸞兒的羽毛,而後拉著龍昭炎,躍上了鸞兒的背脊,準備飛向對麵的崖頂。
淩序沒有想到汐若竟然有一隻這麼大的鳥,見二人站在赤鳥的背脊上飛向自己,淩序一躍而起,欲要脫離此處。隻是他再怎麼跑,也無法離開鸞兒的視線。
終究是疲憊了,淩序停在了不遠處的一個石頭上,轉身望向飛馳而來的二人加一鳥。狠厲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狡詐,沒有人看到他右手袖子裏滑出的紙包。
汐若見淩序停了下來,心裏一喜,而後拍拍鸞兒的脖頸,鸞兒便安穩的停在了地上,汐若與龍昭炎跳下了鳥背,迎著月光,看見了淩序的身影。
“淩門主,我看你還是束手就擒吧。我二人聯手,你逃不脫的。”汐若自信淩序逃離不開自己的視線,拂袖佇立,望著淩序瘦骨嶙峋的身軀,皺了皺眉頭。
為何她總覺得有些不安,就像是當初滅殺黑易門的時候一般心跳不已。相信自己直覺,汐若原本還想向前邁幾步的念頭打消了,汐若盯著淩序的一舉一動,生怕他會有什麼動作。一旁的龍昭炎也是警惕萬分,與淩序交過手之後,他才知道,淩序的狡猾之處,他還是小心為上的好。
“哼,你口氣還真是大。想要抓我,打贏我再說。”淩序也是硬著頭皮向前,逃是逃不掉了,隻有出其不意才可救自己。淩序一個飛身,躍到汐若身邊,當頭一刀。
龍昭炎銀色短刃出鞘,快速的攔下了這一刀,隨即後退了幾步,與淩序糾纏在了一起。二人就在月光之中,兵刃相接,難分難舍。
汐若盯緊二人的舉動,注視著淩序的招式,想要在其中查出自己的直覺疑惑。淩序的刀勁愈發的狠毒,緊逼龍昭炎的麵部。使得原本占上風的龍昭炎連連後退,直到退到了那個崖邊,眼看一不小心就會墜入崖底,汐若的心不由得揪了起來,她顧不得別的了,直接加入到了二人的打鬥之中。
眼看著又有一人參與,淩序咬緊牙關,趁龍昭炎為汐若擋下一刀的攻勢之際,右手的紙包散開,一抹黑色的粉末灑向空中,勢要落在龍昭炎的身上。
汐若自然眼尖的看見了這一幕,自知那黑色粉末有問題,大喊一聲小心。而後將不知何事的龍昭炎拉向了自己的身後,自己擋住了粉末的潑灑。隻是她沒有看見,黑夜裏依舊有著不少的粉末落在了龍昭炎的麵具之上。
汐若這樣的一拉,並沒有注意到身後的懸崖,二人互相拉著衣襟,不出意外的落進了崖底。淩序的目的達到了,冷笑一聲,沒有看向懸崖,轉身飛速離去,消失在了一個方向。
而這邊,龍昭炎與汐若二人相擁在一起,周圍風聲凜冽,快速的落向深深地崖底。汐若看著眼前昏迷的龍昭炎,知道了黑色粉末是有毒之物。因自己不懼任何毒物,黑色粉末對自己自然沒有作用。
隻是這樣落在崖底,肯定是沒有全屍。汐若一手用力拉近急速下落的龍昭炎,一手吹著口哨,準備將鸞兒喚來,將自己與他救上去。誰料,鸞兒在崖頂處盤旋,遲遲沒有飛馳而來。汐若還在疑惑,觀察了一下四周,便清楚了原由。
原來這崖縫狹窄,對汐若來說頗為寬敞,但對龐大的鸞兒來說卻是很難入內。這該如何是好,總不能就這麼摔死在崖底也太衰了吧。忽然發現龍昭炎的腰間那把銀色短刃,汐若眼前一亮,毫不猶豫的將其抽出。
而後一個轉身,將自己貼近崖壁,用力的將短刃插向崖壁,強大的衝擊力讓汐若的虎口處裂開,鮮血順著她的手掌流向了手臂。汐若咬著牙,看著一串火花在眼前閃爍,漸漸減緩二人的下墜力。
終於,二人就這麼樣的落在了崖底,汐若的右臂也因短刃與岩壁的摩擦而震得麻木了。她拖著昏迷中的龍昭炎坐在了一旁一個草叢上,錦簇生長的綠草盤成了一個平地,倒也柔軟暖和。
汐若歇息了片刻,才開始檢查龍昭炎的不妥之處,看著倒臥在草叢的龍昭炎緊閉著雙眼,她仔細的檢查了一番,脈搏正常,身上也無發黑之處。隻有銀色麵具下她還沒有看,汐若猶豫再三,到底是摘不摘麵具?
不摘,她無法檢查毒性。摘,萬一他暴怒,怨自己看了他的真容這該怎麼辦。想必他也是想讓自己喜歡的人看自己的模樣吧,想到這裏,汐若的心裏不知怎麼的,緊緊揪在了一起,仿佛要窒息了一般。
汐若甩開了腦袋裏的想法,終於咽了一口口水,輕輕的將龍昭炎的銀色麵具摘了下來。月光下,汐若看清了他的容貌,妖孽,依舊是這一個詞。高挺的鼻子,濃黑的劍眉為其添了一抹冷冽,沒想到龍昭炎的睫毛這麼長,汐若看著就用手慢慢摸著他閉緊的雙眼。
沒想到剛觸碰到他的眼睛,龍昭炎就皺緊眉頭,似難受的哼了一聲,而後動了動身子,一副要清醒的模樣。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看你的容貌的。”汐若一見龍昭炎要清醒的樣子,緊張的將麵具再次放在了他的麵容上,緊閉雙眼,等待著他的怒吼。他一定會宰了自己吧,平時就一副冰冷的樣子,脾氣一定很嚇人。
龍昭炎覺得渾身火熱,像是被火灼燒一般,忽然一個冰涼的東西落在了自己眼睛上,這讓龍昭炎不由得舒服的哼了一聲。而後那個東西便沒有了,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柔柔的女聲,似緊張亦似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