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盧溝橋事件爆發不久,美國方麵邀請梁思成去講學,還請了林徽因同去治病。梁思成回信說:“我的祖國正在災難中,我不能離開她;假使我必須死在刺刀和炸彈下,我要死在祖國的土地上。”林徽因也毅然謝絕,她說,“決不願做中國的白俄”。

梁思成林徽因領著全家一路逃亡,剛到長沙,就遭轟炸。梁思成一家又隨難民潮逃往昆明。稍一安定,梁思成就召攏星散的營造學社同人,開始調查測繪西南的古建築。

1939年秋,梁思成一行從昆明入川,沿著岷江、嘉陵江和川陝公路,考察了30多個縣。他們興奮地發現,四川的文化遺存相當豐富,其中的漢闕、崖墓和摩崖石刻在全國首屈一指。漢闕是漢代建於宮殿、祠廟、陵墓門側的一種建築,有木構和石砌兩類,現存的隻剩石闕。石闕形狀如碑而略厚,上覆以簷,簷下常有刻作鬥拱、枋額的裝飾,有的還有銘文、畫像。從漢闕入手,梁思成分析研究了漢代的建築風格。日後,當他設計新中國的人民英雄紀念碑時,漢闕的造型為他提供了借鑒和參考。

在昆明,營造學社還沒安下營紮好寨,很快又聞到了硝煙與血腥,不得不又踏上流浪之途。梁思成在給美國朋友費正清的信裏抱怨道:“這次遷移使我們非常沮喪。我們將要去到一個除了中央研究院的研究所以外遠離任何其他機關、遠離任何大城市的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他們去的李莊,在四川宜賓的長江邊上,是一個有著1400多年曆史的古鎮。營造學社人不多,除了梁思成和劉敦楨兩家,就隻有莫宗江、劉致平、陳明達等幾個助手,他們遷在離鎮上還有三公裏的上壩張家老房子。

一到李莊,林徽因的肺結核症就複發了。他們的大女兒梁再冰那時十二歲,她後來回憶:“四川氣候潮濕,冬季陰雨綿綿,夏季酷熱,對父母親的身體都很不利。我們的生活條件比在昆明時更差了。兩間陋室低矮、陰暗、潮濕,竹篾抹泥為牆,頂上席棚是蛇鼠經常出沒的地方,床上又經常出現成群結隊的臭蟲,沒有自來水和電燈,煤油也須節約使用,夜間隻能靠一兩盞菜油燈照明。我們入川後不到一個月,母親肺結核症複發,病勢來得極猛,一開始就連續幾周高燒至四十度不退。”從此,林徽因的病就再也沒有好過。

梁思成是個曠達的學者,以前總是無憂無慮,從容不迫地專注於研究、繪圖和野外調查。此時,臉上密布著愁雲,作為營造學社的“大家長”,他不得不奔忙於李莊和重慶之間籌措資金,不得不成天陷入會務和交際,算賬和維持生計。作為一個學術單位的負責人,他更要掙紮著為學術科研事業殫精竭慮,為帶好這支隊伍煞費苦心。

羅哲文是1940年營造學社在宜賓招收的練習生,他回憶說:“我至今難忘的是思成師那種對學藝青年耐心細致傳藝的精神。他還特意安排了劉致平、莫宗江兩位先生對我進行指導。我協助劉致平先生調查過民居,和盧繩先生測繪過旋螺殿等項目。特別使我難忘的是林徽因先生,她身患重病,還教我英語,給我的英語打下了一點基礎。”

劉致平原是梁思成夫婦在東北大學建築係的學生。戰亂流浪,後插班中央大學,畢業後加盟營造學社,擔任梁思成的助理。他的工作重點是調查四川民居。他跑遍了巴山蜀水,在成都走訪了兩千多所住宅,測繪了成都雙柵子、東城根街、文廟後街等六十多所老宅院。運用攝影、繪圖等手段,劉致平第一次將四川民居納入現代建築學的研究視野。回到李莊,他把調研成果寫成專著《四川民居》,至今仍是研究四川古建築的經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