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必須為君主爭光,從屬於君主。騎士必須有美女作為情人,並願為她們赴湯蹈火,鋌而走險,這才是騎士的最高榮譽和美德。騎士文學,反映了騎士階層的思想感情,內容不外是英雄與美人之間的愛情的瓜葛。
《堂·吉訶德》作為一部諷刺作品,針對的正是西班牙當時的專製王權,利用騎士的榮譽和驕傲鼓動封建貴族去建立世界霸權,而美化封建關係的騎士文學。可以想見,這種怪誕荒唐的騎士文學在當時西班牙和整個歐洲廣泛流行,對一代人甚至幾代人都起到了意識形態方麵的煽情主義鼓動,人們醉心於閱讀並仿效騎士之風日久天長,建功立業的雄心狂熱了每個青年的心,燒紅了人們的眼珠子,到頭來,美女和爵位的享受並非每人都能兌現,往往是脫離現實的理想熱情被一再白熱化,又被反複冷卻之後,造成了人們一代又一代的心理失衡,感情嚴重浪費。對封建製度腐朽的灰心失望必然造成一代人的信仰危機,遲遲不可兌現的騎士榮譽就成為一種惱羞、憤恨。勿容置疑,塞萬提斯從小就曾胸懷大誌,也曾經想要建功立業,然而每次都是勇敢地去仗義行俠,每次又都是得不償失,敗得極慘。對封建文化的懷疑首先從下層社會的知識分子中產生出來,他們對腐敗封建社會製度的反動認識得最清。因此,對其痛恨必然要對代表其利益的意識形態進行反思,騎士文學理當受到最大的不滿。某種程度而言,主人公堂·吉訶德的理想遠大,脫離實際的悲劇中也包含了塞萬提斯一生的酸甜苦辣。塞萬提斯必然憎恨騎士製度和美化這種製度的騎士文學。晚年寫作《堂·吉訶德》也是積一生心血所為,意在喚起人們尤其青年一代人從脫離現實的無邊無際的幻想世界裏走出來,回歸到實實在在的人的世界中來。用作者的話來說便是我不是騎士,我隻是個“善人”。主人公的臨終覺醒,幡然悔悟,也標誌了一代人的文化反思中價值觀念的重構。可見塞萬提斯用心良苦,這也是文藝複興時期一代尊師的高風亮節,為人師表的真正風範,告誡我們學會做個平常人。
誠然,塞萬提斯“用力過猛”的諷刺對騎士文學的滅亡起到了巨大的加速作用。但客觀地講文體的興衰也有其自身規律,中世紀封建教會文化的滅頂之災才是騎士文學死亡的根本原因。而並不能一味指責或表揚塞萬提斯一人所為。事實上,迄今也沒有哪一個人能憑空創造出一種文體或消滅掉一種文體。即令他是個偉人也不能。因為,任何一種文體的發展和流變都遵循其自身的規律,這種規律的科學性決定了人們隻能去認識規律、掌握規律,而不是說盡可以去改變它或創造它。所以,騎士文學作為文體,其消亡並退出曆史舞台被其他文體取代是曆史發展的必然。而絕非是塞萬提斯寫了一部《堂·吉訶德》,一加諷刺就立刻咽了氣。這在文學史上也是一個具有普遍意義的常識。就像任何一種文體的成熟需要一個長期的緩慢過程,才可以達到形式與內容的完美結合一樣,其衰亡過程也必然是一個漸變的過程,其間也總是內容與形式發生了矛盾,矛盾不可調和,就由另一種文體取而代之了。
文體的演變有時也是一個國家和民族的興衰的表象。文體的發展過程總是一個民族文化發展的同步運作。它共時於整個人類人文環境的動態平衡過程。總是個“不平衡——平衡——打亂平衡——新的平衡”的過程。人類精神的培養、文化的發展,整個“人之上升”過程也同樣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