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筆墨官司看來是古今中外一樣沒勁。從文學評論引發到人身攻擊,到頭來兩嘴狗毛收場敗興作結,概莫能外。很少有人能跳出界外,坦然處之,讓時間、讓曆史去評說,這就會免去許多浪費,大家去幹些更有價值的事情。
《堂·吉訶德》的出版令作者又一次出了大名,讚揚聲和謾罵聲不斷。塞萬提斯物質生活條件也得以明顯改觀。可是由於他不善理財,他隻把版權賣給出版商,雖然當年就再版了六次,其中馬德裏再版一次,裏斯本再版三次,瓦倫西再版兩次,但是並沒拿到多少報酬。塞萬提斯去逝前,《堂·吉訶德》第一部在西班牙、英國、法國共出版了十六版,總計不下1、5萬冊,在當時的出版條件下,再加識字人少,已經算是個驚人數字了,可是他一家生活還是沒有完全脫貧。
首先是居住在一個窮人街道上。鄰居都是些下層社會不務正業的人,名譽也不太好。可見塞萬提斯小說出名但是社會地位並不高。其次是他和妻子、女兒、守寡的姐姐和姐姐的女兒住一起,拖累也較大,溫飽還是一個主要問題。再次是他還不時受到無賴及官府中無端的欺辱。造成了他注定和上流社會之間不可避免的對峙。這也促成他創作中毫不妥協的批判風格。這件事情幾乎令塞萬提斯寒心。
小說出版半年後,1605年6月的一天晚上。在塞萬提斯居所附近街頭,有一位青年人被刺傷重,好心的塞萬提斯老頭和鄰居一道救這個青年到自己家中,一麵讓家人細心看護,一麵去尋找傷者家人。不料傷者傷重死去了。法官調查出死者埃斯佩萊塔是個放蕩宮廷貴族青年,與一權貴秘書妻子私通,遭人暗算,同時還查出死者收受過秘書妻子貴重贈品以及秘書派人行刺的許多線索,然而法官為了自己前程考慮,將錯就錯,把塞萬提斯一家男女老少連同鄰居關了大獄。法官對塞萬提斯作了有損名譽的詆毀結論,雖然不久被釋放,但卻使他的名譽遭受了巨大的損傷。悲憤染白了塞萬提斯的頭發,激勵他用僅有的一隻好手去寫更多的文字,去表達他對不公平社會的抗議和對正義的呼喚。
塞萬提斯一生坎坷,連遭不幸,先是海戰中負傷,繼又被土耳其海盜囚禁五年,然後又是父親、母親死於貧病之中。1600年,曾相依為命的羅德裏戈戰死在外國,1609年守寡的姐姐也病死了。縱使他是個鐵石心腸的勇士,也難以承受這接連不斷的打擊。家庭的不幸加上社會上遇到的誣陷,這種煩惱日久必形成一種心理上的重負,化成一種內部燃燒的動力,使他的創作源泉噴發而至。改變這醜惡的社會,揭露時弊,歌頌人文主義的美好理想,使他1600年至1616年保持了良好的創作狀態。曲折的生平經曆、多災多難的命運又讓他有著取之不盡的素材,得心應手的小說創作自成風格。而且產量也是驚人的大,一發不可收。
1613年,短篇小說集《懲惡揚善故事集》在馬德裏出版。以獨具風格筆鋒犀利見長。1614年又有長詩《巴爾納斯遊記》問世。這組長詩氣勢恢宏、為行家稱道。1615年,《從未上演過的八出喜劇和八出幕間短劇》出版,皆為上乘之作。
如果說《堂·吉訶德》問世時有人說三道四的話,這時已經是沒人輕率品評了。一個人要有一種自我認識,做自己認為該做的事,用實際行動去證明自己的實力,這恐怕是一個捷便的辦法。這時的塞萬提斯也就不大理會那些淺薄的議論了。就像一塊大石頭一樣當仁不讓。盡管塞萬提斯是個謙遜的人,他雖然沒說過如“公爵有成千上萬個,而塞萬提斯隻有一個”類似的話,然這句話用在他身上也是較為合適的。
人情世故皆為文章,嘻笑怒罵或為精品。作為鬥牛勇士的作者雖然一生中打擊和迫害伴隨終身,富貴榮華棄他而去,升官發財和他無緣,然而卻在重壓之下煉就了文章大法、如椽大筆、鬼斧神工,得到了藝術之神的垂青,成為獨領一代風騷的大師。
俄國有位叫維戈茨基的文論家講過:風箏有時也可以升空,然隻是借助空氣浮力的無定向短暫飄遊罷了。隻有裝有發動機的飛機才算作真正的飛行器。因為它是靠自己的動力推進的真正的飛行。這種飛行是壓力越大,升騰越高。這個比喻實在是太妙了。
塞萬提斯真是創造性的天才作家。他的成功也的確是該感謝苦難的命運對他的反複捉弄。一生的不順當和坎坷的牢獄生活對他的沉重壓迫,點燃了他向高空升騰的火箭推進器,令他成為文藝複興時的一代尊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