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進入傷心時,門被推開了,一個人走了進來,是村支書劉麻子。我裝作沒看見他。大哥看見了,慌忙站起來:哎呀,劉書記,你來了。劉麻子一臉笑容:來福兄弟,聽說平仔回來了,就好想過來看看。大哥趕緊把凳子端過去,沒忘記用衣袖抹了一下凳麵上的灰塵:劉書記,哎呀,真太謝謝你你,這麼關心我家的平仔。我有點反感大哥的熱情,劉麻子是什麼菜鳥,平時還沒受夠他的欺負。劉麻子一坐下,就掏包煙,我側眼一瞧,是江西出的金聖煙。好貴,十一塊錢一包。劉麻子說:平仔,抽支煙吧。我說我不抽煙。因為我臉色不太好,煙硬是尷尬在半空中。劉麻子不愧是劉麻子,笑容更燦爛了,哎呦,平仔好品氣喲,我是沒辦法,弄上煙癮,又燒錢又傷身體。來,來福兄弟,我們來一支。大哥受寵若驚,雙手接過煙,二支煙對上火,劉麻子很過癮地吸一口再吐,說:我早就說過,我們這村子裏,最有出息最能幹的伢子要數平仔了。劉麻子不說這句話還好,一說這句話,又勾起了我不痛快的回憶。
那是我還小。村裏人都上山挖春筍,本來我哥是不許我上山挖春筍的,一根春筍一根竹,村裏鄉裏又有禁令敢挖春筍要罰款,見支書劉麻子家村長五百瓦家也有人上山,經不住哥才許我上山。離家六十多裏有個核工業部的探礦隊,他們喜歡吃春筍,五分錢一斤,挖上一百斤就是五塊錢。村裏人確實發了筆小財,不想讓鄉政府知道了。劉麻子五百瓦來處罰我。村裏人那麼多都不處罰,單單罰我。我不服。劉麻子說:別人挖了沒挖我們不知道,現在隻知道你挖了,隻有處罰你。我說你老婆與你兒子也挖了春筍,你怎麼不處罰。劉麻子急了,說你放屁。我說劉麻子你放狗屁。劉麻子跳了起來,伸手來抓我的衣襟,說:今天不好好修理你我不姓劉。我抓過他伸過的手,狠狠的咬上一口,哎喲,劉麻子慘叫起來。劉麻子立即去喊鄉政府派出所的人來。五百瓦叫他做人不要做那麼絕,你曉得這伢子大了是龍是蛇,劉麻子說這伢子將來有出息,全村的狗我都做件褲子給它穿。結果可想而知,我被警察抓去關了七天,因為這件事,劉麻子沒少給大哥小鞋穿。現在劉麻子居然說他最看得起我,這麼健忘的人,很有必要提醒他一下,我哈哈大笑,說:劉書記呀,你千萬別這樣說,你這樣一說,得讓你破費那麼多錢給狗做褲子。劉麻子先是一愣,好像記起什麼,說:哎喲,你這後生仔,怎麼那麼久的事也記得。這樣吧,今兒我給你賠個不是,以前,確有些事對不住你哥倆,其實我心裏也挺難受。這樣吧,以前的事就一筆勾銷吧,我們要向前看那。大哥慌忙說:平仔呀,你誤會劉書記了,這些年,我們家,承劉書記照顧不少哩。大哥邊說邊向我擠眼,那意思是別得罪了劉書記。我想,我的話是有點過頭了,難得他劉麻子不生氣。況且,他畢竟是村支書,得罪他,日後辦個家具廠,搞木材也多有不便。想到這,便從身上掏出煙,說:劉書記,這麼多年,多承你照顧,我哥一家,不知怎樣來謝你。來,抽支煙,日後,還有許多事要麻煩你。劉麻子咧嘴笑了,雙手接過煙,說:平仔呀,你這話說得了,鄉裏鄉親的,總要伸出一雙手來相互關照吧。以後有什麼事情,盡管招呼,我劉某人一定盡心盡力。這句話很中聽,我笑了,大哥大嫂也笑了。
再閑聊一會兒,劉麻子問:平仔,明天有空麼?我說劉書記有什麼事麼。劉麻子說:明天要是有空,上我家坐坐。
坐坐,決不是坐坐而已,我曉得他的意思我不想立馬與他打得火熱,這與我做人的原則很不相符。我正要拒絕他。大嫂先接上話,有空有空呀,哎喲,難得你劉書記這麼熱情,平仔正想來拜訪你呢。我愣了,大哥推了我一下,眨一下眼又眨一下眼不許我說推辭的話。劉麻子樂了,好哇,事就這樣說定了,明天中午上我家,沒什麼款待,就算嚐嚐你嫂子的手藝。劉麻子邊說邊起身,走到門口,又回頭,來福兄弟你也來,啊,一定要來喲。
我有點埋怨大嫂,怎麼能替我答應人家去喝酒呢。大嫂說:人家是村支書,巴結還愁找不到機會,現在人家來巴結我們,怎麼能放過這機會呢。大哥說:你嫂子說得沒錯。你明日去了,趁著喝酒的機會,幫哥說說批宅基地的事。聽說酒桌上,挺好說話的。我笑了,忠厚老實的大哥,此時也福至心靈,曉得權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