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們李華當上了鄉長,特地開車來泉州找我。自然得請他喝酒。三瓶惠泉下肚,開始向我大倒苦水,說他這鄉長當得如何如何艱難。就說招商引資吧,縣委縣政府拚命壓任務,那山旮旯裏,誰願意把鈔票散過來。縣長找他訓話裏,說:再出不裏成績,這鄉長就別當哩。沒辦法,隻好大老遠來抓救命稻草,說:哥們,別隻顧著自己發財,救小弟一把,也算為家鄉經濟發展貢獻力量。我正想回家辦個家具廠什麼的,來人正合吾意,便說:行啊,有你這位鄉長作靠山,有票子撿怎麼不回去。
李華夠仗義的,開著他的小車政府門也不進直接把我送到家。到了家門口,把喇叭按得賊響,引來些村民和伢子們圍看。我分明感受到鄉親們的目光充滿了驚訝和羨慕。我想李華這小子就是賊精,不愧在官場上混過,這麼輕描淡寫意下,就讓村裏人高看我了我許多。大哥大嫂迎了出來。我心頭一熱,喊:哥,嫂。大哥大嫂忙說:回來就好,回來了就好。我拉著李華的手說:這位是鄉裏的鄉長。李華立即把手伸上去,說:大哥大嫂,我叫李華。大哥大嫂顯然有些緊張,鄉長在他們眼中,是很大的官。大哥憨笑著,手在下擺上搓了搓,才接鄉長的手握。李華說:怎麼樣,我也送你到家了,你和你哥先敘舊,我先回去。過兩天來接你。大哥大嫂急了,說:怎麼不坐一會,並使勁朝我擠眼,意思是說無論如何,也要把鄉長留下坐坐。我說:哥們,到家門口不進去坐坐,不嚐嚐我大嫂釀的酒,也太不仗義了吧。李華笑了,說:你這麼一說,不嚐嚐大嫂到手藝真的不行囉。
大哥大嫂歡喜得不得了,又是殺雞又是撈魚,大嫂在廚房中歡快地忙起來。我和李華對坐著。一杯酒一口菜,天南地北胡亂吹侃。今天太高興了,不知不覺被灌下了許多酒,喝得昏昏沉沉,李華什麼時候走了也不知道。醒來時,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太陽已經下山了。大哥一直坐在床邊,見我醒了,趕緊遞過毛巾。我心頭一熱,大哥待我實在是太好了。父母去世得早,是大哥當爹又當娘把我拉扯大。看現在到大哥,勞累和歲月在他臉上刻下深深的皺紋。大哥,我喊,禁不住鼻子一酸。
大哥問:你和鄉長是好朋友?
我說,差不多吧,他是我的同學。
這下就好了,這下就好了。大哥自言自語地說,這下,再不會受欺負了。
我心頭一酸,這麼多年在外打拚,總以為自己受盡了千難萬磨。此時,聽大哥的語氣,不用細想就明白,大哥在家受苦受累不說,還不知受了多少屈辱。姓茨的在村裏是單門獨姓,加之我在家時年少無知,闖下了許多禍,結下了許多怨。我是一走了之,這一切,卻要讓大哥來承受。大哥,你受苦了,以後,決不讓你再受苦了。
吃晚飯時,我問大哥,現在的村長支書是誰?大哥說,還不是五百瓦與劉麻子。我吃了一驚,這麼多年來,這兩個鳥人怎麼還在當政。我說,現在不是興村民選舉,他們兩個,能選上?大哥告訴我,起初選舉時,大家明明打了他的叉,可公布結果時,還是他們兩個當選。每次都是這樣,大家才知道,鄉政府的領導向著他,我們是奈何不得他們的。我說可去告呀,鄉裏告不準往縣裏告,大哥說,告了,村裏幾十個人聯名告了,可有鳥用。上麵是派人來了,可人沒告著,反讓人家攀上了更大的靠山。我看了看大哥,或許、幾十個人中間也有大哥一個。哎,不說這些,我又問:
秀芹現在怎麼樣?
大哥看了我一眼,把嘴一嘟,說:怎麼樣?在五百瓦家當媳婦哩。聽語氣,這個媳婦她當得有滋有味。我心裏泛起一陣陣酸一陣陣苦。
秀芹是村裏最漂亮的女伢子,成了遠近幾個村生仔們的追求的對象。我也參與其中,幾番進攻,秀芹選中了我。那段時間,我真的很快樂。陽光總是那麼地明媚,風是那麼的輕柔,天地是那麼地美好。真的,我很愛她,不止是她的美麗,還有她的善良賢惠聰明。我想信她也是愛我的。我發誓一輩子對她好,給她幸福給她快樂。可是,天有不測風雲,她媽病了,很重。她爹發出話來,誰能拿出五千元錢,閨女就給他了。五百瓦在她家桌子正放下五千元鈔票,小五百瓦就等著做新郎了。我一聽,急了,趕緊找到秀芹說:你怎麼能嫁給那樣一個人呢,光禿禿的頭頂上沒有半根頭發,難看死了。秀芹哭了,說你又拿不出五千元錢。我說我是拿不出五千元錢,可你不能因為這五千元錢葬送了自己的幸福呀。秀芹理了理秀發,說:我想通了,什麼幸福不幸福,還不是給個男人做老婆。你怎地曉得,我嫁給他會不幸福啦。
聽秀芹這樣說我傷心絕望。在家中是呆不下去了,便來到泉州闖天下。可我總是忘不了她,我想,她一定是故意說那樣的話來氣我,來傷我讓我死心,其實,她心裏還是一千個一萬個愛我,每每這樣想,心裏就起伏不已。現在,聽哥的語氣,又一種失望的心底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