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啟與趙罟的關係比較鐵。在官場上,與李啟關係比較鐵的人不多,隻有那麼一二個,大多數的人,隻是場麵上應付的人,既不得罪他們,也不掏心窩子。李啟是不喜歡濫交的人,他覺得濫交對自己沒好處,有那麼一二個就足夠了。李啟雖然是副縣長,趙罟雖然隻是個教育局長,李啟的官比趙罟的官大那麼一點點,既然是兄弟嗎,大那麼一點點小那麼一點點又有什麼,況且,教育局長的官是個實權派,是個肥差,李啟那個副縣長是虛職,與政協主席人大副主任差不多。論實論肥,李啟不如趙罟,他沒有丁點資格在趙罟麵前擺譜。他們兩個,常在一起說些悄悄話,說那些人多時不便說的話。
李啟對趙罟的話表示讚同,說人在江湖上,真有些身不由己。有些錢,不收是不行的;有些事,不辦更不行;但為人做官,必須要有個底線。太味良心的事,不能去幹;不該收的錢,堅決不能收。趙罟說,說那位毛局長,問題就岀在沒底線上,該收的錢他收了,不該收的錢他也收了。沒底線的人有兩種,一種是徹底黑了心,該收的錢他收,不該收的錢也收,甚至變著法子撈錢,沒有他不敢做的事。比如說去年翻船的同化縣徐書記。整得全縣副科以上的人沒有人敢不送錢。本來,官場上的潛規則是,不跑不送原地不動,又跑又送提拔重用。他一來,創新了,不跑不送,問題種種。送錢變成了保平安,不送錢死得快,送少也會死。想要提拔重用,要送得心動。這種黑了心的人,下級向他朝貢變成必須的事情。另一種是老實人,該收的錢他沒辦法不收,不該收的錢他老實得沒辦法拒絕。這種人,知道收了不該收的錢遲早會出事,時時刻刻惶恐不安。這種人,良心未泯滅,良心在疼痛。毛局長應該是這種人。
什麼叫驚弓之鳥?趙罡捏著玻璃杯,問。
李啟笑了,說:初中生都知道,那隻受傷的鳥。
問題症結是它知道自己受傷。趙罡說,如果不知道自己受傷,一聲弓響,是不會驚的。它不驚,就不會掉下來摔死。所以,自知未必是好事。有時,無知才無畏。
但受了傷,自己怎麼會不知道呢?
李啟仿佛看天空飛過來一隻鳥,在不斷地看自己受傷的地方,不斷地想,我受傷了,怎麼辦?我受傷了,怎麼辦?當它看到更羸拉開弓弦,聽到弓響。完了,完了,鳥驚恐不己,傷口裂開,墜落下來。
真是個可憐人。李啟說。
趙罡說:來,為了我們不做驚弓之鳥,以咖啡代酒,幹杯。
不該收的錢堅決不收,不該幹的活堅決不幹,做人做官必須有底線,李啟一直堅持這條原則。這條原則,讓他平安地當官;讓他,與大家的關係都比較融洽;讓他,在民間的口碑也還可以。他就這樣四平八穩地當著官,他也認為,自己這個官,當得四平八穩風平浪靜。現在,在這個早晨,他突然接到市紀委書記王鐵手打來的電話。這個電話決不是王鐵手托他辦什麼私事的電話。王鐵手很明確地告訴他,叫他不要去縣政府他的辦公室上班,直接到丫山縣賓館302房見他。李啟說政府裏有事昨辦。王鐵手說他已與老大韋書記溝通了,這些天你可以把手頭上的工作放一放。聽王鐵手的口氣,他明顯地被雙規了。他臉色一下變了,變得愁雲四起失魂落魄。他想起了被更羸拉一下弓弦就被射下來的鳥。
老婆韋桂顏見他臉不好,忙問他出了什麼事。他想了想,把事跟老婆說了。老婆韋桂顏在縣婦聯做婦聯主任。一個女人能當上正科幹部,沒兩把刷子能當上?李啟想,萬一自己有事,老婆在外麵活動活動,也好大事化小,小事化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