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勝呆了一下,似乎料想不到我會把他給暗降了。不過他現在初到黃石而聲名未顯,必定不會有人利誘他相悖。而且像這種名利心重之人,他是被大哥分到我麾下來,相信他沒那麼大的勇氣卸甲而去。果然,他呆了呆還是說道:“蔡勝謹遵侯爺之命。”先讓他守個幾年城門再說。
大哥果然不負我所望,收到他出兵後第三封信就是一個捷報。大哥在青木關下兩破修羅,斬敵逾十萬,修羅進犯以來仗為利器的神風騎兵尚未顯威便被幾乎全殲,連匪首桂良也為楊辟疆所殺。現在大哥正退守杏陽以避其鋒芒,仗堅城久守以瀉其氣。看來破修羅也隻在不久之後。
大哥聲名本就遠揚,現大勝之餘,更是直追開國大將軍譚之儀。他身臨前線恐怕還不覺得,我在黃石受到捷報已經沾光不小。原本的親周近梁之人,自大哥出兵轉為騎牆之後,現在許多又開始來巴結我了。原本我十日一期赴渝州探望師父,一回到那裏幾乎讓人纏得連看師父的時間都沒有。那幾日,我渝州行館可真稱得上是門庭若市,頗有“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的好客之風。居然還有人趁席間給琴心提親,想與我家結親。這等趨炎附勢之人當然不行。估計這段時間子平也跟著沾光,發了筆不小的財。但是有個不大好的地方就是,李子煥在對我客氣之餘,和那周啟似乎走得更近了,大概開始覺得我是個威脅了吧。這幾日便是想走也走不了,多數時間都在渝州宴客了。
日日宴賓客,十日轉瞬即過,大哥的信又來了。修羅另以一名為真田武之寇首為將,率眾進逼杏陽。此人與前番那桂良的輕敵冒進不同,一路小心謹慎,步步為營。兵臨杏陽城下也不急於求戰,隻專注整軍治軍,提防中計。也不與大哥作決死一戰,似乎打算打一場長期消耗戰。照大哥看來,此人比那桂良勝過不止一籌。若是那桂良,頂多能算個先鋒悍將。而這真田武,看起來卻頗為知兵,有帥才之像。以修羅物產,長期的消耗戰隻怕是以己之短攻我之長。我看要麼便是欲以兵威迫白玉割地求和,劃地而治。要麼便是修羅軍另有援助,可以持久。讓白玉割地求和,那真田怕是喝多了吧。且不說他修羅新敗,隻說即便白玉同意割地苟和,大哥將在外,還會真聽虞胤璽那黃口小兒的亂命麼?能給修羅援助的,左近看來,隻有那維盟了。我都看出來了,大哥當然也看到了。大約是在退守杏陽之後的第三封信裏,大哥寫道已經命楊辟疆去絕修羅之助了。看來大哥已經做好準備逼修羅軍決戰了。這一戰若定,那天下也就定了。到那一刻,我便要先破梁氏收恒倉,再將吳擒龍等有亂天下以為君之意的人,統統坑掉。
大哥決戰在即,我也不回廣平了,就留在黃石,如此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我一定要在第一時間知道。
算來應該是這一日要來信了,也不知道大哥與修羅決戰沒有,大哥麾下十餘萬都衛精銳乃是自白水之戰便追隨他的,盡管修羅仍然有三十多萬大軍,但在我都衛精銳衝擊之下,相比也應如土雞瓦犬。萬一大哥敗了,那不可能,除非當真有神人相助。二倍之敵,並無合圍之力,大哥即便戰事不利,抽身而退整軍再戰也應不難。敗,絕不可能。勝,隻是時間而已。
此前修羅與大哥交戰數次,每戰皆墨,盡管這真田勝過桂良,也僅在自保而已,要擊敗大哥,他還差得遠。既然心中早已認定大哥必勝,我又何以竟會如此不安呢?看來我還是太沉不住氣,要是如此上陣,那還了得。大哥說我喜歡兵行詭道,倘若遇上兵家高人,難有勝算這話還真沒說錯。不過也隻有大哥這麼說我我才會認。即便我不善領兵那又怎麼樣,此戰過後,相信定天下已經不需要我親自帶兵上陣了。至不濟,還有大哥嘛。
前一晚我始終恍惚不安,心緒不寧。無論做夢或是想事情,總不自覺地回憶起以前在白玉時候,大哥和爹的林林種種。這一日自上午起身,我便一直守在渝州行館,閉門謝客,以待捷報。時過中午,還沒看到城門方向有煙塵揚起。不急,我一點也不急,以往大哥信送到之時也多半是在下午,現在沒人來送信很正常。好消息再晚還是好消息,這麼多天都等了,我不急這一刻。我不急。
我背著雙手,在院中來來回回走了有好幾百趟,手心全是汗水。連子媛喚我用膳都一推再推,索性不吃了。腦子裏亂哄哄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旁人給我說話都要說好幾遍我才聽得見。時常走不到幾步就仿佛聽見門外有馬蹄聲傳來,抬頭問旁邊的人,剛才可有快馬到此,每次都是說是我聽錯了。我都懷疑是不是他們已經知道了好消息,聯合起來騙我,想討賞。不過看他們的表情又不像。口渴飲水,腦子想著大哥,不覺間手上用力,那個杯子捏碎了,滿手的血。婉秋聞訊來給我包紮,看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話都不敢多說。杯裂,掌破,大凶!“我才不信,以後我逢戰便摔幾個杯子,看看是不是逢戰必敗!”我突然盯著那杯子的碎片叫了起來,把他們都嚇了一跳。
子媛不敢說什麼,那些丫鬟仆役的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妄言。蔣琪在我身邊跟著轉了好幾圈。“蔣琪,別轉了,我頭昏!”我拍案喝道,剛給婉秋包好的手心一陣痛傳來,血又出來了。
蔣琪不敢看我,隻望著我的手吞吞吐吐道:“侯爺……”
“有事就講,沒事就下去給我安靜點!”
“軍旅急件大多過廣平由西門而來。侯爺若是擔心上將軍,在行館中枯坐幹等,還不如到西門去看。”
“必勝一戰,有什麼好擔心的。誰說我擔心了,我說過嗎?為什麼要去西門看?去西門看什麼?有什麼可看?”蔣琪給我一陣喝罵,不敢開口。我又說道:“下去備馬,你隨我去城外走走。”
渝州西門外五裏,柳亭,我從中午一直坐到了黃昏。一路上隻有一些行商百姓,偶有幾名軍騎路過,也隻是黃石軍人在執行軍務。大哥若是來信,必定是都衛軍人送來,兩軍裝扮大不一樣。到了黃昏日落的時候,還沒有信使趕來。路上已經幾乎沒有人了,隻有我和蔣琪還在那裏等。
“侯爺,是時候回城了,再晚恐怕守軍就要關城門了……”蔣琪小心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