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2 / 3)

一是曆史原因。曆史上很少有藝術家能象程硯秋那樣不帶成見地博采眾長,把前輩的成果幾乎盡可能地拿過來,成為自己的血肉。馮牧說聽程硯秋早期的唱片,象百代的《孔雀屏》、《回龍閣》和《賀後罵殿》,基本上可以聽到陳德霖的餘韻,稍後一點的《青霜劍》,尤其是“青霜劍報完仇賊把命喪”那段唱,既保留了他學陳德霖的特點,又融進了梅蘭芳、王瑤卿甚至餘叔岩的長處。

程在藝術創造上突出特點,就是勇於博擷眾英,而旦把它化到自己的表演體係裏去。這可以說是程派藝術能受全國許多觀眾歡迎的一個曆史原因。

二是時代原因。當時程派藝術風行的時候正是“九·一八”事變不久,北京快要淪陷,在當時的曆史背景下,一般具有愛國思想的人,已不滿足於看那些墨守成規的老戲了。他們那種鬱悶的、愛國的思想感情,很容易和程硯秋的表演藝術結合起來。有一段時期,有相當多的大、中學生,都喜歡看《荒山淚》、《春閨夢》、《金鎖記》、《亡蜀鑒》、《費宮人》等戲,程硯秋在這些戲中他那慷慨而又淒愴的唱腔,在觀眾中引起了非常強烈的反響。程硯秋通過他的獨特表演和唱腔創造了一些優美、深沉的中國古代婦女真、巻、美的藝術形象,這些形象所表現出來的中囯人民的剛強、愛國、善良的性格和當時人們的思想感情非常合拍,因而特別能夠激動人心。從劇本主題到表現形式均體現了較強烈的時托精神,這就是程派藝術深受觀眾歡迎的重要原因。

三是個人原因。程硯秋的藝術觀是符合中國戲曲藝術發展規律的。他認為戲劇藝術就是在不斷汲取前人成果的基礎上,根據自身條件應有所發展、有所創新的。他有非凡的才能,創造了自己的流派,他不喜歡別人不顧自己的條件死學俾,這跟有些演員自己成了一派以後,有人學自己的一派就感到很高興的態度截然不同。

我們談程派藝術,不得不先談他的唱腔藝術。由於程現秋所演的劇目,大都是悲劇,他所扮演的女性角色,也大多是悲劇性的人物,而且大都屬於社會中、下層的小人物故而他的唱腔以悲腔為主。他的嗓音特殊,音色低沉是一大特色,可是低不等於沉悶,他的演唱風格,象秋菊一樣淡雅,非常耐聽。他的唱腔藝術獨樹一幟,在中國京劇發展史上是一個傑出的婉約派藝術大師。雖然後來者學程的不少,而且學得很象,可是能象程那樣獨有韻味的隻他一人。他應該可以算是“獨創一派”的代表人物。然而,可惜他的舞台生活的黃金時期並不長,20年代末到30年代末可算是他藝術上最輝煌的時期。那時候他年富力強,風華正茂,扮相俊美,表演細膩,唱腔委婉,成為無數觀眾崇拜的偶象。抗日戰爭爆發不久,他就息影舞台,躬耕北京的西山了。這八年抗戰,對他在藝術上的損失是無法估量的。抗戰勝利以後他重返舞台時,身體開始發胖了,嗓音不如以前了。新中國建立以後他的身體加速發胖,簡直無法扮演少女、少婦角色,但是他的嗓音還可以唱,所以他鼓起勇氣編演了新戲《英台抗婚》。他的舞台形象已無“美”可言,然而他的唱腔仍然博得了觀眾的讚賞。例如鄭大同教授在1953年,程到滬演出《英台抗婚》連演26場,他就連看了26個晚上。他不隻是看戲、聽戲,而且每次都作詳細的筆記,可見程腔依然使不少人傾慕《我在中學時代就迷戀於程的《賀後罵殿》,以後常聽程派戲,覺得越聽越有味。50年代我在杭州第一次觀看程演出的《英台抗婚》,更使我對程派藝術有了進一步的認識。我在劇場觀看時,根本忘記了他那肥碩的身軀,而沉醉在他那富有感情色彩的美妙唱腔的旋律之中了。

應該說,程硯秋在唱、念、做、打四個方麵都很出色,但他的程腔應該占主位。就象齊白石說他自己:“詩第一、字第二、篆刻第三、畫第四”,但是在人們心中他的畫還是占主位的。今天我們來談程派藝術,讀一讀馮牧最近發表的文章《和程硯秋談‘程派’》,會對我們有不少啟發。一是馮牧是程派知音,兩人交誼甚厚,而且馮看到過程硯秋較早時期的舞台演出,所以他有第一手感性資料。這樣的老年觀眾如今為數已不多了。二是程硯秋謝世前一周,曾約請馮一起聚談程派藝術,所以程的那次談話變成了“絕響”,馮的這篇文章也變成了一篇極有參考價值的研究程派藝術的文章了。

那次談話有一點重要內容,程硯秋說:

“有些人挺好的條件,卻一定要悶著嗓子學我的唱腔,自以為這就是程派了。好象隻有唱腔才是我的唯一特點。他們不了解,幾十年來,我在京劇藝術其它方麵所下的苦功,流的汗水,一直也不比用在創造唱腔上的少。把‘程派’等同於程腔,那真是對我太缺乏了解了。”

這段話說明了程的嗓子和一般人的嗓音不同,這是一種特殊的生理現象,如果學程的人嗓音條件較好,就沒有必要悶著嗓子唱程腔。值得注意的是,程硯秋變嗓以後,嗓音出現了所謂“鬼音”,按理說他該轉換行當,或者不吃“唱戲飯”了。但程是一個很有事業心的人,他根據自己的嗓音條件,決心開一條新路子,經過拜師問藝和自己強烈的創新意識,積極進行術實踐,終於創造了京劇曆史上從未有過的“程腔”,贏得了廣大觀眾的讚賞。他曾多次觀看他的學生的演出,對於那種學程學得幾乎可以亂真的表演,他並不讚賞。有一次他看張君秋演出的《珍妃》時,他對張君秋把梅派和程派唱腔加以融合吸收的唱法,十分讚賞說:“這個路子就對了。”他奉行一位老畫家的話:“學我者生,似我者死”,以此來說明戲曲藝術不能隻是滿足於模仿前人,滿足於成為複製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