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芝瑛寫完了一個條幅,站起身拿起灑水壺,給窗前的玉蘭花澆水。
這時,秋瑾從門外走了進來,手裏拎著一個繡帕包起來的小包。
看到秋瑾進來,吳芝瑛趕忙放下手裏的東西迎了上來:“璿卿妹,快來,我剛寫了一軸字幅,你看怎麼樣?”
秋瑾心不在焉地看了看,隻道,“好。”
吳芝瑛見此情景,忙問:“是不是又跟子芳拌嘴了?”
她拉起秋瑾的手,走到窗前坐下。
秋瑾笑了笑,苦澀地說:“拌什麼嘴,早就膩了,大姊,我……我有個想法,我想去日本。”
“什麼?”吳芝瑛吃了一驚,去日本?
你……
“對,去日本。去日本學習,我不能再在家裏這樣等下去!”秋瑾堅定地說。
停了半晌,吳芝瑛語重心長地說道:“璿卿,你總是性子太急,夫妻畢竟是夫妻,吵吵算了,你何必弄得太當真,到這步田地呢?”
“大姊,難道你還不了解我?我這不是跟他嘔氣。隻是,國事、家事,沒有一樣讓人稱心的。我實在是一天也耽擱不下去了,我也該去闖一闖。這個,我已想了很久。”
吳芝瑛仍舊有點不知所措,她懇切地說:“你沒有經曆過世上風霜,一個單身女子,遠涉重洋,可不是件容易事啊,何況日本現在正和俄國打仗,亂世荒荒的……”
“日本和俄國打仗,可戰場卻在我們中國的土地上!”秋瑾非常氣憤地說:“隻怕再這麼下去,我們真的要成為亡國奴了,正為這個,每一個中國人都該努力救國圖存才是!”
“我是怕你年輕,不懂人情世故,況且救國救民,也非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呀?”
“可我們一輩子關在家裏,又能做出什麼事來呢?”
“那,那你跟子芳商量了沒有?”
“不管他。隻要我決心去。”秋瑾堅定地說。這時,她站起身,打開了桌上的包,拿出一本鄒容寫的《革命軍》,小包裏還有一個首飾盒子。
秋瑾把書遞給吳芝瑛:“大姊,這本書我看過了,還給你。”她有些激動,人家鄒容、章太炎,為寫這書都坐了牢,還是不肯低頭,我又怕什麼呢?
“唉!”吳芝瑛歎了口氣,“我倒真有點後悔給你看這本書了,他們講的,到底激烈了些。”
“不,鄒容把革命的道理說得很清楚,我們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
秋瑾又把那隻首飾盒子拿到吳芝瑛跟前,“大姊,這些東西,麻煩你托人幫我賣掉,另外還有一點,我隔天再拿來。”
“怎麼,你要把賠嫁的首飾衣服都賣掉!你就是要去,也得跟子芳要盤纏呀。”
“我不願沾王家的銅臭氣!”
“璿卿,你不要太任性,凡事可要三思啊!”
“大姊,我拜托你了。”秋瑾用幾乎祈求的眼光,深情地望著吳芝瑛。
吳芝瑛隻得把首飾盒接過來。
1901年,清政府在內外危機之中,不得已推行所謂“新政”,又開始廢科舉、興學校、派遊學。許多有誌之士深感民族危之,也紛紛遠涉重洋尋求救國之道,這就在本世紀初形成了一股留學生運動,大批的青年走出國門,到國外接受新式資本主義教育,其中日本成了他們首選對象。日本與中國“文字通近”,又近在咫尺,費用少,條件方便,加之日本原來與中國國情基本相似,也是經濟文化落後、封建意識強烈,但通過明治維新,短短30年間一躍而進入世界強國之列。這使國人們對日本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和探究心,日本因而成為當時中國留學生最多的一個國家。在1891年時,中國曾派出13人留學日本,到1904年則增至1300人,到1905年底,則有8000人之多。這些人中,不僅有大批男子,也有許多步履維艱的纏足女子、老人甚至小孩,他們在此接受著一套全新的文化教育。
秋瑾要出國的消息傳到王子芳耳朵裏,使他大為吃驚。為了阻止秋瑾留學,他把秋瑾的珠瑁、珠花給藏起來,想使秋瑾無力支付學費,又討好地給秋瑾買字畫、買衣服,並讓兩個孩子纏住秋瑾,希圖秋瑾打消去日本的念頭。但這所有的一切都隻使秋瑾更感氣憤,她在給兄長秋譽章的信中寫道:“子芳之人,行為禽獸之不若,人之天良,莫此為甚!即妹之珠瑁及珠花亦為彼篡取;此等人豈可以人格待之哉……況在彼家相待之情形,直奴仆不如!怨毒中人者深,以國士待我,以國士報之,以常人待我,以常人報之,非妹不情也,一聞此人,令人怒發衝冠,是可忍,孰不可忍……盍妹思之孰矣,為人奴隸,何不自立?後日妹當可自食其力,何必為人之婦矣……”衝出家庭、要求自立的願望在秋瑾心裏越來越強烈。
這天午後,秋瑾又來到吳芝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