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房門打開,少年推門而入。
榻上,一枯瘦青年斜斜躺著,雙目深陷,麵容枯槁呈現病態,儼然已是時日無多之像。
不過見到來人,總算是恢複了幾分神采。
“漢卿.....漢卿,到身前來,我有事要和你說。”枯槁青年喚道。
病榻前,聚著青年的家人,其中一名熟婦,看著自己男人如此情形,暗暗抹淚。
其餘眾人臉上也皆是悲戚之色。
聽到呼喚,剛剛束發的少年走上前,握住對方枯瘦的手,看到兄長張延年如此模樣,也是不禁淚眼朦朧。
“漢卿我弟,你我雖是堂兄弟,可我張延年沒有胞弟,你便和我的親弟弟一般,本想著我為縣尉,雖時歲艱難,總也能庇護一家老小,可惜......”張延年劇烈咳嗽了幾聲,引得眾人一片騷動。
他連忙舉起另一隻手,“我時日無多,且讓我說完。”
張延年劇烈喘息了幾口,然後道:“我本溪張家,雖不算什麼世代簪纓之家,卻也是本地大戶,家財頗豐,並非氓首之屬。”
“可那高縣令已經放出話來,說要強娶我妻阿芸......我生而富貴,若真天不厚我,我倒也坦然,可憐我妻芸與我青梅竹馬,是終要入我家門的,卻遭如此不幸,那高縣令垂垂老矣,我焉能讓他得逞......還有這份家業......”
張漢卿隻覺得堂兄的手在發抖,自然能感受道他心中悲憤,心中也是怒不自禁。
那高縣令乃是右北平人士,當地豪族,單論家世,要高上張家不止一星半點,更兼是一縣父母官,可以說沒人奈何得了他。
他一上任,便在本地納了五名妾室,納的還都是本地大戶女子。
若是正常嫁娶,那也就罷了。
那些女子出嫁之日,一路之上,非要哭聲不止,傳遍鄉野。
這原因有二。
高縣令為老不尊是一,其二便是每納一妾,便要向女方家中索要大筆錢財。
甚至有幾家為此家破人亡,田地具失,一家幾口人流落街頭,乃至居無定所。
年輕人倒還好,家中老人如何受得如此待遇,紛紛凍餓而死,屍體凍得僵硬落在地頭田間,實在淒慘。
張漢卿念及此處,不由也是有些頭昏腦脹。
這可不是前世法製社會,有法可依,在本地,一縣縣令便是最大的官。
正常來說,縣令之上,有郡中派來的督郵,監察地方。
可奇怪的是,遼東郡督郵已數年未來本縣巡查。
又或者是二者已沆瀣一氣,互為爪牙也說不準。
張漢卿所在遼東郡本溪縣,地屬幽州,位於大夏東北疆,是個山高皇帝遠的所在。
如今情形,還真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張家在本溪縣也算大戶,他堂兄年紀輕輕,便為縣尉,掌治安捕盜之事,因地處邊疆,為保地方,手下還有一支人數不少的治安團。
若是兄長張延年還在任,那高縣令卻也奈何不了他們張家。
可惜三年前,張延年患上風寒,身體便一天不如一天。
時至今日,恐怕不久便要撒手人寰。
在這個缺乏藥物的年代,風寒.....也是一種極容易致死的病。
張漢卿歎息一聲。
他兄一死,恐怕便是張家的末日。
那高縣令早就垂涎兄妻甄氏,不過礙於同縣為官,不好發作而已。張延年畢竟手握兵卒,時常操練,真逼急了,找幾個手下,將他殺了也就殺了。
一個名聲不好的縣令,死了也就死了,本地人說不定還會為張家遮掩一二。
可張漢卿知道,事到如今,已經晚了。
就算他兄張延年有幾名頗有武勇的手下,又能如何。
隻要他一死,立刻樹倒猢猻散。
倒也不能說世態炎涼什麼的,平心而論,都有家有口的,換位思考,為一個將死之人出頭......不值得。
也就是說,張家破落已成定局。
這世道,最講究出身。
世家大族、地方豪強、鄉間大戶互為表裏,他張家介於豪強和大戶之間,若是一路順風順水,他張漢卿日後也能落個小官當當。